思郁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榕城一中,在这样浓稠的夜里,昏黄的路灯散落在无数参天的榕树叶间。榕城一中老校区的门口,还是坐落在行道榕树间,两旁暗红色的瓷砖璧一起托着白垩刷的牌匾,牌匾上是鲜红醒目得像血一样的六个大字、龙飞凤舞:“榕城第一中学”。
银白色的电动拉伸门大开,门边站了几个戴着教师工作证的女人,穿着礼服,检查来宾的邀请函,为首的女人一席鲜红色鱼尾长裙,还烫了一头大波浪卷,又把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她每次都先看一眼来人,扫一眼邀请函,然后立马递回邀请函满面春风地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思郁也排着队,目之所及,校园里更多年轻的女老师换上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礼服,分别站在校道的两旁,那叫一个别有风味摇曳生资,丝毫不逊色于当年临湾酒店洋洋得意的佳佳,真心让人怀疑她们到底是夜店的小姐还是学校的老师。
思郁想:看来易氏能怎么快收复林氏在沪宁北部的项目也是有原因的。
终于排到了思郁。果不其然,那个鱼尾裙女人先从头到脚地把思郁打量了一番,立马就不屑地皱起秀眉,接着偏头从思郁手中抄过请柬,斜着眼睛眄了一眼,然后竟然都直接冷笑起来。她这样漂亮,却连眼角都透着蔑视——思郁低头接过请柬,她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这个女人的冷笑和蔑视,也似曾相识。
思郁不是不唏嘘,用小人物的视角,看到的世界如此的炎凉,就像那个鱼尾裙女人,粉饰太平,用漂亮的皮囊、虚假的辞色,来掩饰自己——思郁才刚被她打发进了校园,就听到她自身后传来的声音,格外的热情洋溢、毫不吝啬地对后面的来宾说:“这不是我们的状元江师妹吗?心娱啊,去了沪州也不多回来看看,叫媛媛姐姐想死你了……”
而那个“师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入思郁耳中,却让她觉得脊背发凉,于是她加快了脚步走开。
料峭的春夜里,连一弯残月都没有,近处的喧哗、远处的霓虹交织入目,粗糙的石铺校道上分布着细细的坑坑洼洼,漫漫地发射着这人间繁华。
校道右侧栽着一排挺拔的榕树,榕树下是几条石砌长凳,路灯都隐没在榕树的枝叶间,光这样暗,倒显得榕树的枝叶比起七年前繁茂不少。榕树旁就是四百米的操场,操场上此刻灯光大盛,照耀着操场上陈列着的一排排长方形铺白布的酒桌,那上面是各种的酒水茶点,琳琅满目好不盛大。
校道的左边,依次是综合楼、科学楼、教学楼,然后校道的尽头转角,总是栽了些花卉,作为小小的植物园,然后转一个弯,又是另一番天地:食堂、宿舍、办公楼……
学术报告厅在综合楼的一楼,思郁轻车熟路地进了报告厅。还是那容纳数千人的报告厅,一排排明蓝色的座椅阶梯式逶迤而下几十层,最前方是硕大的烤漆楠木舞台,还有舞台旁一方置放着鲜花话筒的讲台,舞台上方闪烁的追光灯……
思郁在角落随便拣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打量一下,却发现周围所谓的杰出校友全挤到了前面“叙旧”,他们无非也就是些什么科研人员啊、律师啊、翻译啊、编辑啊,都是些高考背水一战千军万马独木桥出来的,反而有钱经商的世家都把接班人送到国外镀金,故而寻了一大圈,周围对于思郁都是生面孔,没有一个像她一样走狗屎运混进了商界高层。
是该用“混”字。人生百年,吃喝嫖赌,人的乐趣最后都一样,在年轻的时候,所谓的勤恳努力不过是要不断靠近一个糜乱的年纪。
过了半个小时,所有校友都入了座,在万众的瞩目下,那个鱼尾裙女人终于满面春风地挽着那已经两鬓斑白的校长的胳膊,他们从舞台侧门进了报告厅,见一众校友都把目光投向自己,她笑容越发得意,却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开校长的胳膊,摆弄着腰肢上了舞台,朗声开口:“各位晚上好,欢迎各位杰出校友莅临我校,我是榕城第一中学的教务处主任——陈媛媛,也是今晚校友会的主持人,现在先请大家掌声欢迎特别嘉宾,校长……”
接着,坐在第一排的来宾陆续起身招手,思郁坐在角落,她几年来与终日数据为伴落了近视,自然是看不清的。接着,那个鱼尾裙女人又请一个穿着条纹礼服的女孩上台讲话——鱼尾裙女人特别强调什么这个江师妹是2015年毕业的高考状元,什么沪宁大学高材生,现任职于沪宁省电视台的。
思郁远远地,也只能看到台上那个女孩模糊的轮廓。那个女孩倒不废话,她简要地说明了榕城一中毕业生的录取率、就业率一众情况后,就结束了发言。然后是什么各界的杰出人物,思郁基本上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只是干干熬着,终于,发言结束了,来宾陆陆续续涌向操场的酒会。
看着衣香鬓影的酒会,思郁拿了一瓶白地兰鸡尾酒,还是在操场旁榕树下的长石凳上坐下——以前她自己除了食堂,似乎也喜欢在这里坐下发呆,她默默地看着酒会上那些老师来宾,杰出倒不如何杰出,反而是男人间坐下划拳喝酒喝到脖子红,女人看着男人们有意无意地借此搭讪,女人间离不开什么化妆品包包的攀比,欢笑声在酒会上此起彼伏。
思郁垂首拧开鸡尾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