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时候我们俩都考得名列前茅,本以为在高中里也能出人头地,哪里想到学校里有那么多了不起的同学,无论是讲演还是作文,抑或是文明戏,他们都能完成得那么好,真是了不起!相比之下我们呆在乔家这座大园子里简直就是井底之蛙!”乔振园感叹道。
“不错!霏妹,你的悟性这么好,不应该在这里荒废了,你应该出来上学,看一看这个世界有多么宽广!”乔振甫激动地拉着乔霏的胳膊。
一直默默跟着的范大爷皱起眉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哦?这孩子……”早起喝粥的乔老太爷听着范大爷的回话,只是挑眉一笑,却再也没说些什么了。
“霏小姐行事有度,慨然大气,的确很让人折服。”范大爷难得会称赞一个人。
乔行简含笑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只是霏小姐和振园、振甫少爷这些新派学生走得太近,会不会……”范大爷迟疑片刻,有些犹豫地问道。
“不妨事,小孩子们胡闹,随他们去。”乔老太爷气定神闲地喝着粥。
乔行简除了爱听戏外,还喜欢听评书,夏日午窗梦回,晚餐茶烟歇后,听上两段逗哏有趣的评书,倒是醒睡解闷最好的消遣,家里请了位会说评书的先生叫金杰庭,每天下午到晚饭后说上几段评书。
有的时候老太爷倦乏了,就他们一群小孩儿围着金先生听上几段《西游》、《水浒》和《聊斋》什么的,说得剑戟森森,博雅清丽,不止是他们这些小孩儿,就连园子里的先生太太们都爱听。
那时早就有收音机了,乔霏还从城里带了一台回来,起初丫头仆妇们都看不起这种据说能消痰化气的饭后活动,可后来一次两次的都被这生动的故事情节给吸引住了,收音机里的节目太单调,自然不比评书引人入胜,于是每晚都撺掇着乔霏去一戒堂听评书。
可是现在的乔霏晚上不是练字读书就是和振园振甫那一帮子同学闲谈,主子不去,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便自己去,虽然心痒难耐,也只能听听收音机解馋了。
可这一天饭后,老太爷特地留了乔霏下来,说是要一起听《水浒》及时雨宋江的故事,金先生说这一段最是精彩。
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可还是无比乖巧地应了下来,身边的丫头仆妇们个个都一脸欢欣。
“那宋江一面又饮了数杯酒,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拿起笔来,去那《西江月》后,再写下四句诗——
心在山东身在吴,
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
敢笑黄巢不丈夫。”
“好!”
这一章《浔阳楼宋江吟反诗》被金杰庭说得慷慨激昂,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霏霏,可曾读过《水浒》?”乔行简低头问坐在身侧的曾孙女儿,园子里的人儿都知道老太爷虽然不待见老大一家,可对这个曾孙女儿却是例外,恨不得天天带在身边,就连吃饭听书都特地让她坐在身边,不过却也没人起什么嫉妒之心。
一来是老大一脉有的是权势财气,老太爷去后他们还得仰仗乔绍曾过日子,二来这乔霏为人处世极为妥当和气,出手也大方,成日笑眯眯的,园子里的人上至老太爷下至仆佣没有不喜欢她的。
“读过。”乔霏点头认真地说。
“这及时雨宋江宋公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乔行简捋着胡子笑问。
“乃是孝义黑三郎,事父极孝,待兄弟讲义气,是条江湖好汉。”不明白老太爷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乔霏弯了弯嘴角,说得极其保守。
乔行简看了她一眼,一脸兴味,身为老牌政客的他与陈松那个书生气极浓的名士不同,对她的观感不可能光停留在爱才惜才的角度,聪颖早慧的神童他这一生不知道见了多少,大都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若她只是寻常聪慧,哪里能让他另眼相看。
乔霏平日言语不多,不是那等夸夸其谈,爱炫耀自身的人物,他们在一块儿针砭时弊,若非必要她甚少开口,每议论却是语出惊人。
像她这样自幼就如此谦冲平和,善得人心的孩子,却是他生平罕见,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之气,也不似同龄男子的锐利冲动,这样的孩子出自他们乔家,乔行简难免有几分为人长辈的自豪感。
愈是想要尽心指导,便愈是紧逼试探。
“八百里水泊梁山,一百单八位英雄好汉,为何这头把交椅的是又黑又矮的宋公明?论武艺,不及林冲、武松、鲁智深,论文采,他比不上会‘圣手书生’萧让,论计谋,他比不上‘智多星’吴用、‘神机军师’朱武。就算是按晁天王临终遗愿,也该是由活捉了替他报仇的卢俊义接任。按理说是如何也轮不到宋江,他又黑又矮、武艺稀松,可是梁山上的英雄对他不仅言听计从,就算是后来对招安心存不满,也无有一人弃他而去,依然随着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甚至断臂出家、毒酒穿肠、马革裹尸也没有人对他心怀怨恨。你知此是为何?”
“当年楚汉争霸,‘力拨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最后却也不敌‘市井流氓’出身的汉高祖。武功、兵力占尽优势,却依然把天下‘让’给了高祖。得天下可不是全凭武功权谋。”乔霏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说出话却十分有力。
“那所凭为何?”
“人心。”
“详说之。”
“想当年宋公明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