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莫降说的太过深奥,罗九龙一时没能想明白,但他又觉得,师父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他不再说话,开始低头思考。
会思考,便意味着成熟——经过这件事,罗九龙确实成熟了很多。
“对了,阿龙。”莫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你最终是如何处置彭莹石的?”之所以有如此一问,是因为当日过后,莫降便再也没有过问过彭莹石的下落,而是把对彭莹石的处置权,全部交给了瑶寨的村民——罗九龙,当然是瑶寨村民中的一员,甚至可以说,在如何处置彭莹石这个问题上,他是最有话语权的一位。
罗九龙闻言,歉然苦笑道:“当时,徒儿冲进溶洞的时候,真的很想把那个混蛋杀掉——可是,当徒儿见到他的惨象,反倒下不去手了——或许是徒儿觉得,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处,或许是徒儿心慈手软——总之,徒儿没有杀他。”
“很好,真的很好。”莫降听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用夸奖的语气说道:“在能决定他人生死的时候,选择宽恕,比选择杀戮,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强大——在这一点上,师父或许还不如你。”
“这不是妇人之仁么?”罗九龙问——其实这些天来,他也在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彭莹石的处理方式,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当然不是妇人之仁。”莫降笑着说:“而且,它非但不是妇人之仁,还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具备的伟大情操……”
“可万一那混蛋再作恶的话,徒儿岂不是犯了错?”罗九龙紧接着问。
“那就是他不知好歹了——不过你放心,师父当时几乎捏碎了他全身所有重要的关节,即便再长起来,他赖以生存的锁骨之法,也无从施展了。”莫降对自己废人武功的手法很是自信,“而且,为师相信,善恶到头,终有一报。那彭莹石若是再执迷不悟不思悔改,就离死真的不远了……”
罗九龙仍有些茫然的点点头道:“经您这么一说,徒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是特别明白……”
莫降本想再鼓励罗九龙一番,可敏锐的耳朵却在此时听到了某种声音,于是改变了想法,对罗九龙说道:“加快速度,前面那个村子里,似乎有事……”
说罢,拿起马鞭在马背上狠狠的抽打几下,战马吃痛,嘶鸣一声狂奔起来……
罗九龙见状,急忙策马追了上去——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前面官道西侧的那个村子上空,有阵阵浓烟升起……
隐隐约约的,还有哭喊之声传来……
莫降离开瑶寨的时候,已经是至乾六年的腊月三十——除夕。
今年这个除夕,可以说是莫降这些年来度过的最孤独的一个除夕——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的,只有一个人,他的徒弟,罗九龙。
宽阔的官道之上,师徒二人一人一马,并肩前行。
当年黄金族人为了加强对神州的统治,在统一全国之后,对全国的官道全部进行了重修,以确保黄金一族的精锐部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到达神州各地——平息自大乾王朝建国之日起就不曾平息过的内乱……
其实,从延绵不绝于整个大乾王朝国史的叛乱中,就可以看出,黄金一族对神州大地的统治,就从未取得过成功,他们也从未赢得过自古以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拥戴——用莫降的话说,神州百姓不曾停止的起义,也就证明了他始终深信不疑的那一点——神州百姓,没有一人愿意做奴隶,没有一人愿意自出生起就低人一等,奴性,从未属于个这个拥有着几千年历史、繁衍生息不曾断绝过的民族……
也正是因为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掏空了这个横跨几个大陆的庞大帝国的基础——表面之上盛极一时的黄金帝国,实则没有一日完全健康过,黄金一族狭隘的民族政策,高压而残酷的政治手腕,野蛮的统治方式,都注定了这个来自广袤草原之上的民族,不可能在这里称雄太长时间……
同意是因为此起彼伏的起义和战争,大乾王朝建国之初花大力气重建的交通基础,也被破坏的非常严重——正如莫降和罗九龙今日所走的这条官道,因为战争的破坏,已经变的残破不堪——比之于上一次他们去修黄河时,更为破败——道路坑坑洼洼,路面之上杂草丛生,只是因为冬日的缘故,全都变得枯黄而干燥,而且,绝大多数的杂草丛,都被火烧过,变成一片一片的焦黑,杂乱的染在官道之上……
这一片一片的焦黑,似乎也在诉说着,那永远不曾停息过的战火,对这片土地,造成了多么严重的伤害……
时间已近傍晚,可莫降和罗九龙仍未找到可以投宿的村落——其实,村落他们倒是见过不少,可大多十室九空,变成了一片焦土,那些仍在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似乎在无声的控诉着这个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