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五月,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已经相当炎热了,而史浚的体态又有些微胖,这在大街上走了一会,他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不过他的脾气倒是甚好,一边拿着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对着身边的三位同伴乐呵呵的说道:“这端午都没有过去,天气就已经如此炎热了,看来今年夏天可真是不好过了。现在大约也就西湖边上的山林和湖中的楼船中还能得些凉爽了。
一会等我叫上三郎,咱们就快些出城去,荡船于湖上避避暑气,顺便欣赏下这西湖的风光。今日湖边、湖上应该都热闹的很,不会亚于三月三…”
四人中年岁最大的王之荀只是微笑不语,不过同史浚年岁相仿的叶庆良却有些不乐意的说道:“说起来,我们的父辈同洪公光弼同辈,我们应该同洪景伯、洪景严他们论交才对,现在去和洪景严的门下弟子相交,这算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是平白矮了人家一头吗?”
叶庆良的哥哥叶庆高也觉得有些不妥,不由向着史浚劝说道:“今次本应该是我们这些被秦相迫害的后人找地方聚一聚,这鄱阳洪氏虽然也算是我辈中人,可毕竟洪氏的后人都不在此处,眼下把洪景严的弟子拉进来合适吗?他可未必能代表的了鄱阳洪氏的意思啊。”
史浚有些犹豫不决的停下了脚步,他正是害怕今日这场聚会中自己人单势孤,方才想着要把沈三郎一起拖去参加。自从秦相去世之后,官家亲自出手清理朝中的秦党,把一大批秦党的骨干和秦氏的姻亲给赶出了临安,按照大宋的政治传统,这就意味着朝堂上的执政派系要重新洗牌了。
随着主战派领袖陈康伯的召回,以张浚为首的一大批主战派官员终于被平反,开始一bō_bō的被召回了朝中。这些主战派官员回归中枢之后,固然是稳固了朝局,让失势的秦党难以再翻身。但是这些主战派官员并不是以自己官复原职为满足的,他们回到临安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提出了两个政治主张,北伐和清算求和派。
绍兴二十六年三月,适逢大比之年,主战派官员梁勋联合各地举子公车上书,提出“废和议、迎二帝、复中原”的主张,试图一举扳回过去被秦桧执行了十多年的求和政策。这大约是主战派官员回归中枢后的第一次公开发声,但可惜的是官家虽然极力打压秦党,可并不认为秦桧主张的求和政策是错误的。
这位主战派官员梁勋很快就被官家革去官职,然后发往千里之外的军州编管,差不多就是广西地区了。只不过官家虽然处置了这位首先跳出来的主战派官员,但是他却压不住这些主战派官员被主和派官员迫害了十余年的怒火。
眼看着朝野北伐的声音并没有因为他对梁勋的强力处置而消灭,官家在上月不得不明发诏书说道:“议和之策,断自朕意,秦桧但能赞朕而已,岂以其存亡而更改定论耶?近者无知之辈,鼓倡浮言,以惑众听,至有伪撰诏命,召用旧臣,抗章公车,妄议边事,朕甚骇之。自今有此,当重置典宪。”
官家的这封诏书虽然说的很直白了,他表示自己想要打压的只是秦党这个政治小团体,并没有完全变更国策的意思。他给大家平反的目的,只是为了填补秦党倒台后的朝廷空缺,大家今后继续照着绍兴议和的国策走下去就好,不要乱翻案。
可是主战派官员被秦桧为首的主和派官员迫害了十多年,有些人都已经在地方被迫害身亡了,这样深的仇恨怎么可能是官家一道诏书能够抚平的。如果官家的诏书这么有用,当日蔡京又怎么竖的起元祐党人碑,新旧党争也不至于闹到大宋差点亡国啊。
更何况,这些主战派官员坚持了十多年都没向秦桧低头,北伐复土已然成为了主战派官员用来分辨敌我的一面旗帜了。谁如果放下了这面旗帜,也就是失去了对于主战派的领导权力,那么主战派内部就要先来一场内战了。
而官家之所以要为这些主战派官员平反,不就是看他们在那些主张北伐的军民团体中的影响力,希望借助主战派的势力压制住以秦党为代表的求和派么。这些官员一旦失去了对于主战势力的影响力,他们还凭什么占据朝堂的高位?
此外,那些熬死了秦桧的主战派官员总算是看到了出头之日,在朝堂上占据了一个位子。可是那些运气不好没熬过秦桧的,除了一个平反的名头,外加一个恩荫的小官,其他什么都没有了,这怎么可能让人心服呢?
须知道,这些坚持北伐复土的官员,大多在北方是拥有着大量田产的。朝廷坚持求和的国策,又没有土地赏赐给他们作为补偿,这些家族两代之后不就泯然于众了么。这些官宦子弟,仅仅是为了恢复家族门楣,也是要坚持举起北伐复土的旗帜的。
哪怕北伐真的是一场空,那不是也能借主战的名义清洗一批求和派,让他们把官位和田产吐出来补偿给自己么。当然,这种激烈的思想,主要存在于父辈被迫害亡故,而自己又没希望中进士的主战派官员子弟之中。
比如今日和史浚同行的三人,王之荀是王庶之子,叶庆高、叶庆良兄弟则是叶三省之子。王庶是在流放中病故的,王之荀当时还年轻,扑在棺材上发誓要报仇,结果传入了秦桧的耳中后,他和他兄长再次被迫害入狱。
至于叶三省虽然被官家平反了,但是因为在流放时落下的病根,导致体弱多病难以视事,现在也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