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做皇帝这么久,也知道现在的朝廷已经不再是靖康之变前的朝廷,对于天下百姓有着至高无上的号召力了。他就算想给自己修园子,也不能学父亲肆无忌惮的搞什么花石纲。事实上,如果不是沈敏能把空头告身卖去海外,他都未必想在这个时候冒风险张罗此事。毕竟眼下的大局是安抚官员和百姓,以待秦相离去的朝堂再次稳定下来。
站在画案边的张去为,显然是很理解赵构的心思的。因此固然知道出售空头告身才是今日召见沈敏的关键,但还是有板有眼的问起了关于论钱制札子的一些问题,以确保整个问话流程不会显得那么急功近利。这样今日的召见就是流传出去,也不会成为官家的污点。
对于论钱制札子的内容,洪遵倒是详细的跟沈敏讲解过一番,其中勘探开采海外铜山,并设法以利引诱大户人家把储存的铜钱拿出来使用等想法,本就是来自于他的意见。因此这一轮盘问,他倒是答的毫无疏漏,连原本没有关注谈话的赵构都放下了画笔,认真的听起了沈敏的讲解。
因为原先只是打算走个过场,张去为准备的问题并不多,也并不怎么深入。但是多了一千年见识的沈敏回答这些问题时,却能够触类旁通,把前后问题串连起来归纳到一个体系当中去,这就极大的升华了张去为提出的问题,让旁听之人大受触动。
赵构毕竟是接触过民间疾苦的皇帝,抛开他的胆略和政治倾向,就才能而言大约是历代皇帝的中位以上的。而他对于财政方面的见识,大约比其父还是要强上一些的,知道国家财政不能光从百姓那里无节制的索取,开拓新的财源也是极为重要的,否则就不会有大宋海外贸易的繁荣。
论钱制札子之所以能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赵构已经察觉到钱荒对于大宋财政的恶劣影响了。只不过,不管是熔铸铜器,还是鼓励商人前往海外开采铜山,这两个建议他都觉得各有弊端,一时不能下这样的决心,方才愿意等洪遵复职时再说。
但是,今日这位洪遵弟子的回答,却隐隐勾勒出了一个比论钱制札子更为宏大的目标,似乎打算一次解决大宋所面临的财政问题一般,这就让赵构不由心动了起来,也就有些忘记了他今日召见沈敏该谈及的正事。
由是,在张去为问完了所有问题之后,赵构不由亲自开口问道:“你身为景严的弟子,本该同老师保持一致。可是刚刚予怎么听着,你似乎对论钱制札子中发行会子的办法有些不以为然啊?”
听到完颜,不,是官家终于出声询问自己,沈敏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他之前绞尽脑汁的回答,就是想要引起官家的兴趣,毕竟他的新计划若是没有这位官家的撑腰就是一张废纸。
沈敏略显踌躇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回陛下,小臣不是对老师发行会子的办法有什么意见,而是觉得把会子和铜钱进行捆绑,其实只是救急之策。只要财富的流向不变,那么不管是会子还是铜钱,最终都会流向少数人手中。
当市面上无钱可用时,朝廷无法变出铜钱来,但却可以加印会子。民间自然就会趋利避害,存铜钱而抛会子,于是铜钱的价值高涨而会子则不断贬值,最终铜钱愈重,而会子愈轻。到了最后,铜钱依旧控制在那些大户手上,而会子则成为了废纸,朝廷却再也没有财力去解决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