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不说话,不代表沈敏不会趁势追杀,他一手指着黄铭九等老军,口中陡然大声呼喊道:“这些老卒从少时投军,到老了还在军中为国效力,他们在这大宋何尝有片土可容身?
但是,张虞候你莫要忘记了,正是这些老卒昔日和金军作战,对乱民作战,对叛军作战,方才让我大宋保住了现在这片国土,可以让你游弈军划出块土地来称之为自家地盘。民间尚有谚语曰:喝水不忘掘井人。你们游弈军享受着这些老卒奋战一生的成果,却把他们视为侵占了你们地盘的外人,可乎?
像金副军使这样毫无功绩之人可以高官厚禄,而他们这些保卫过大宋,保卫过百姓,保卫过官家的功臣,却连找个地方给妻儿避雨都要被你们游弈军驱逐,这就是你张虞候所谓的军法?难不成这殿前司的军法,就是要让替陛下流过血的将士们再流泪不成?阁下以为,陛下会容许你们这么做吗?”
张宁睁大双眼瞪着沈敏,连牙都快咬碎了,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沈敏这样不明白事理的愣头青。当着这么多殿前司将士的面给他难堪,如果不是有这么多围观的诸军将士,他今日非撕碎了这张利嘴不成。
只是张宁还在怒火中烧时,突然就从围观的将士中传来了一阵阵高呼声,“不能,不能。”“沈虞候说的好,不能叫俺们又流血又流泪。”“干死这些狗娘养的鸟人…”
听到这些声音,张宁的怒火顿时消失了,他原本铁青的脸色现在开始有些发白了起来。这些围观将士们充满怨气的叫喊声,让他立刻想起了一个词-营啸。虽然现在不是晚上,这些士兵也许还能保持一分清醒,但如果再让沈敏这么用言辞刺激下去,他们这些人恐怕就真的要成为这些士兵们发泄宿怨的对象了。
遇到了这种群体性的兵乱事件,就算是官家也不会追究普通将士,而只能查办引发事件的罪魁祸首。也就是说,即便他能够逃脱被乱兵围攻的局面,等待他的也是被军法处置的下场。虽然对面年轻虞候的下场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但张宁怎么甘心和他同归于尽,他这身官服可是花费了数十年才穿上的,不比对方抱了谁的大腿才得的这身官服。
“沈虞候,这次事件看来是金副军使太过冒失所致,渤海军和游弈军毕竟同属殿前司管制之下,没必要弄的这么势不两立吧。”张宁终于还是低头小声的向沈敏服软了。
可沈敏此时其实也是茫然的,虽然他刚刚说那番言语固然有煽动围观者借势压人的想法,但他可也没想过会遇到如此群情激奋的场面。显然他刚刚的言论就像是一根火花掉进了汽油桶内,陡然将这些围观的殿前司将士的积怨给引发了出来。
观察了四周的状况片刻,沈敏就偏了偏身子,小声的对张宁回道:“你什么时候见过,点燃了房子的纵火者,能扑灭燃烧房子的火焰了。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再是我们渤海军要不要同你们游弈军和解,而是谁能把这些围观的殿前司将士给遣散的问题。”
张宁盯着沈敏的双眼,心里突然就滋生出了一个不可遏制的念头,好想一拳头挥过去。就在张宁和沈敏两人放下争执,开始担心起围观将士们不理智的行动时,外围的呼声突然开始低落了。旋即一片“苗太尉安好”“李太尉安好”的喊声渐渐响了起来。
沈敏和张宁回头望去,正看到围观的将士中分开了一条大道,两名穿着绯服的老将带着数十元随走了过来,边上的殿前司将士看到两人后纷纷行礼问安。有了这一打岔,刚刚无意间被沈敏煽动起来的悲愤之情,顿时就低落了下去。
殿前司都虞候苗定走进场内之后,打量了一下沈敏身后的人员,随口就叫了几个老军的名字,把他们叫到身边安抚了几句,安抚住了这些老军的情绪之后,他便叫来了跟在身边的一名虞候司典吏问道:“营中可还有空着的营房?”
这名典吏倒也是极有眼色的,见状马上回道:“回太尉,空着的营房大多是坏了的,倒是仓房还有几间空着,暂时可以用来安置人员。”
苗定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即对着黄铭九等人说道:“让你们的家眷且跟着他去,先安顿下来换了衣服,免得了受了风寒。周典吏,你再让人送些干柴、生姜、红糖,让他们烧些姜汤驱驱湿气…”
那位周典吏倒是答的痛快,可是黄铭九这些老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沈敏,并没有立刻出声答应苗定。这个场面让久在军中的老将苗定看了一愣,随即他便把目光转向了本不想搭理的沈敏身上,冷冷的问道:“沈虞候,不知你对本将的命令可有什么意见?”
刚刚和张宁一起上前参见了苗定和李耕的沈敏,因为没有得到苗定的回应,只好一直保持着屈身行礼的姿势。此时听到这句问话,方才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向苗定回道:“小将并无意见。黄忠翊郎,你带了他们快去安顿更衣,莫要辜负了苗太尉的好意。”
黄铭九等老军齐齐向沈敏行了一礼,这才携带着家眷行礼,跟着那位周典吏向着教场外走去了。苗定这才转身看着围观的殿前司将士挥手喊道:“都站在这里作甚,你们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去。没事做的就去码头官酒楼里喝上一碗酒,就说是我苗定赏赐的。若是既没有事做,又不想喝酒的,就过来帮忙游弈军整理马厩、教场。”
听了苗定的话,顿时有不少将士纷纷喊道:“谢苗太尉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