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繁忙的“三七”过去之后,前来拜祭父亲的亲朋乡党总算是少去了大半,一天上门的人数大约降到三、五家。到了这个时候,洪家的子弟方才算是松了口气,在滃港的生活开始恢复了平静。
而一些来帮忙的洪氏族人也开始告辞回去,这人一少下来,族内的事务顿时也减少了大半,负责主持族中事务的洪遵也终于有了一些空暇,正打算关心一下自家的事务。他那位新收的弟子到了滃港之后,反倒是把时间大多花在了探访周边风土人情的事务上,减少了和他碰面的时间。
不过洪遵心里也知道,这不是沈敏想要和自家保持距离,而是不愿意介入洪氏内部的家庭和家族问题。他父亲有八个儿子,三个女儿,可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
虽说父亲故去之后,大兄洪适毫无疑问的接过了一家之主的地位,可继母陈氏还在,从法理上来说,他们这些做儿子的,还是应该听从于继母陈氏的意见。只是他们这三兄弟都是进士及第的官员,哪怕陈氏有这样的地位,在家中大事上还是选择了缄默。
正因为陈氏的这种态度,三兄弟在家事上反倒不愿擅自做主,免得闹出家中不合的闲话来,坏了自家的名声。这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亲朋,大兄还是尽量交给了族人来操办,以示公平之意。
沈敏显然是个识趣的,只是在第一天到了滃港时,在内院帮了一天忙,就看出了一些洪家人对他的提防态度,于是向洪遵提出出外做些吃力不讨好的外务去了。
不提齐彦河几人这一趟在路上的辛苦,光是沈敏千里迢迢把临安的家眷安全送回来的这份情义,已经让洪遵不再把这个无意中收来的弟子当做外人了。如今既然他空闲下来了,自然是想着同这位弟子交交心,不能真把他当成自家的家仆随意使用了。
只是洪遵这边正打算出门找弟子谈心,兄长洪适却在门口叫住了他道:“二郎,你现在没什么事的话,咱们去书房谈一谈吧,我有事要同你说。”
虽然不知兄长叫住自己想要谈什么,不过洪遵还是拱手答应了一声,便跟了上去。洪适所说的书房,过去乃是洪士良特意为子孙读书修建的一座小屋,单独耸立在后园西北角,地方倒是极为清幽。
如今洪氏一族大都搬去了鄱阳城外居住,这座小屋倒也就荒废了下来。如今稍事整修之后,倒是成了洪适用来待客谈话的所在,兄弟两人在这里说话,倒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外人进来打扰。
当然,看到大兄如此慎重其事的带自己来此处,洪遵坐下后也不敢怠慢的向兄长问道:“大兄究竟想要同小弟谈什么,何事需要如此慎重?”
洪适并没有立刻回答弟弟的问话,而是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了一个木盒,接着又从木盒内取出了一叠纸张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案上,方才出声问道:“不知二郎可曾看过这些社会调查报告?”
洪遵一头雾水的拿起面前装订好的纸张翻阅了起来,口中还疑惑的说道:“何谓社会调查报告?咦,何人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去乡间采风记录民情去了…”
翻看了一份调查报告之后,洪遵心有所悟的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试探的询问道:“这不会是我那弟子沈三郎搞出来的名堂吧?”
洪适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二弟的表情,口中却诧异的说道:“难道不是二郎你教导他这采风的办法的吗?”
洪遵坦然的看着兄长说道:“虽然古时有所谓的采风使一职,受朝廷之命去往民间采集民歌民谣,以观地方吏治与民风,此也一大善政也。但近世之后,还有那个士人会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务呢?
弟虽然有心想要朝廷能够做出一些改变,但是恢复这样古老的制度却也未曾考虑过。因为近世官吏急功近利,让他们去民间采风,不是捏造歌谣为官家歌功颂德,以为自身加官进爵之阶;便是用子虚乌有之事打击与自己不对付的官员,变成党争的工具。
最让人担忧的,便是地方盘剥之官同朝廷委派的采风使互相勾结,把一个贪污无能之吏夸成清正廉洁之官,最终让这等贪官污吏加官进爵,而让百姓求告无门。是以变革朝政有千万之急务,这采风之事,弟以为倒是没这么着急,又怎么会去教导自己的弟子去干这事。
再说了,过去采风不过是采集歌谣和民间的言论,让朝廷宰执了解下民间百姓有没有怨气。而这些调查报告却又不同了,不仅连各地的土地占有情况调查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连百姓上中下户的收入及当地物价都调查的清清楚楚。这样的调查方式,我可教不出来啊。”
看着二弟长叹短吁的模样,洪适倒是相信了这位二弟的解释,这样一来他对于二弟收的这位弟子的兴趣就更大了。和三弟洪迈不同,那位一听说二兄去招安海盗居然还收了个弟子,顿时就大加反对了起来,认为收这样的人物作为弟子,实在是有辱洪家的门风了。
只是洪适觉得,当前最重要的是将父亲的骨灰运回鄱阳家乡,而不是几兄弟在道路上争执该不该收一名海盗子弟作为弟子,方才硬生生的压下了此事。到了家乡之后,对于族人排斥沈敏一事,他也采取了搁置观察的态度。
应该来说,这位沈三郎虽然是海盗出身,但是其本人的风度还是相当不错的。既没有因为洪氏族人的不善态度,而生起不快袖手离去;也没有如同一般的儒生那样,当众哭哭啼啼的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