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船上的陈康伯对着码头上送行的洪氏兄弟挥手作别,很快他乘坐的官船就顺着昌江向下游的鄱阳城行去了,在顺风的吹拂下船速颇快,很快码头上的人群便渐渐远去,直到不可分辨为止。
陈安节这才敢出声对着一脸若有所思的父亲问道:“阿爹,洪家什么都没应承下来,我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些虎头蛇尾?这不是白费了你亲自跑来吊唁洪公的苦心吗?”
负手站在船头的陈康伯看着两岸的青山悠悠说道:“再待下去,倒是成了我以势迫人了,那就有违我今日前来吊唁的意愿了。
那个沈三郎说的好啊,这件事上我确实犯了一些错误,与其先纠和江西士人追随于我,倒不如先点亮手中的蜡烛引众人跟随于我。这秩序一乱,我们就失去了大义的名分,和争权夺利的秦党众人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陈安节心中大感不服,原本他以为自己在洪家的言论,就算帮不到父亲折服洪氏兄弟,传扬出去起码也能让外人知道,自己父子向洪家提出的请求乃是出于公心。可谁能想到,会冒出这样一个才加冠不久的年轻人,轻描淡写间就把他们父子的一片公心变成了私欲,这可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虽然陈康伯这些年同样被秦相打压,可是在秦相眼里,陈康伯还是不及那个全节而归的洪公的,因此陈安节的日子却要比洪氏兄弟顺畅的多。以至于今日被沈敏压了一头的事,让他心里更是倍感挫折和不忿。
现在听到父亲还在夸奖那个沈三郎,他就更不乐意了,于是不免脱口说道:“孩儿看这沈三郎未必不是夸夸其谈之辈,牙尖嘴利不代表能够做事啊。
而且以他的年纪和阅历,如何能够说得出这样深刻的道理,遮莫不是洪家有人猜到了阿爹的来意,故意教了他这些话语,让他适时出来绝了阿爹的心思吧?”
陈康伯神色古怪的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看的陈安节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方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嫉妒心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能够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才能远过于你的人存在,但是因为嫉妒别人的才能,就听不进别人正确的话语,这就是同你自己过不去了。
你可知,当日官家南渡之时,张德远才可治国,智能察奸,声望为众望所归,可为何他既不能领导北伐大业成功,之后又为秦会之所驱逐出朝中吗?”
陈安节茫然而不能答,陈康伯叹息了一声后说道:“就是因为其不能容人啊。张德远不能容忍岳、韩之将占据北伐首功,不听部下之良言,方有淮西之变,致北伐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而面临这样的危机,其又不肯同赵元镇和解,导致秦会之上台窃据权柄,方有我正人君子被打压一十五年的惨淡。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我辈难道还不能汲取教训相忍为国吗?洪氏终究是忠义之家,他们家中人才鼎出,正是壮大了我辈之势,这又有什么不好?”
陈安节赶紧拱手作揖,向父亲请罪道:“是孩儿一时鬼迷心窍了,看着沈三郎年幼却有这样的见识,孩儿总觉得自己是白长了岁数,这才有所不忿啊。”
见到儿子知错,陈康伯心中也甚是快慰,他随即转身向舱内走去,口中则对儿子吩咐道:“我去舱中小歇一会,船未到鄱阳城就不必叫我了。”
陈康伯虽然竭力开导着儿子,但是他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却出卖了他的心情。老实说,对于洪氏子弟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年轻后辈来,也是让他大吃一惊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位年轻人不姓洪而已。
靖康之变对于大宋的士人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冲击,除了那些底蕴不足的小门小户还抱头于经书之内,试图恢复靖康之前的世道。有见识的名门望族,都开始注重培养家中子弟的实用才能,以确保乱世中能够保全家族。
正是这些经历过靖康之变的士人们才能明白,一个有才能的弟子对于家族来说有多重要。比如洪皓一家之所以被人高看一眼,除了洪皓本人在北方守节15年的经历外,洪适13岁掌家而能保护全家上下周全,也被时人视为不可多得的人才,甚至受到过官家的嘉奖。
这沈敏如此年轻,便能同自己这位朝中高官侃侃而谈,而丝毫不露怯意,可见是个能干大事的。而其话语有理有据,并不是泛泛而谈,这就更难得可贵了。
洪家收了这样的弟子,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家族的传承在五、六十年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只是江西一共就这么大,洪家兴旺起来了,陈家不就危险了么。陈康伯一边忧心着,一边走入了船舱。
至于站在码头上看着官船远处的洪适等人,看到船只变成远处江面上的一个黑点之后,方才转身向着村子返回。
落在后面的洪适,看着众人同自己这些人拉开了距离之后,方才冷不丁的开口向身后的沈敏问道:“三郎,如果换做你是陈公的话,你会从何处下手,去点燃吸引众人目光的烛光?”
洪遵和洪迈两兄弟都撇了一眼到沈敏身上,不过两人这时倒也没说什么,显然都想听听沈敏会怎么回答兄长这个问题。
刚刚被洪适光明正大的坑了一把,沈敏算是有些明白,这位为什么13岁就能当家做主了。如果不是仗着穿越者的先见之明,他恐怕还不够人家一只手玩弄的,这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
面对这样的人物,沈敏干脆的放弃了自己的那点小聪明,转而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