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压迫越加沉重了,莺奴不知道自己已经降到了多深的水中,只觉胸腔穴道都被巨大的水压层层封住,身体冷得不像是自己的,只是奇怪落到这地步却还活着——当然她也不能分辨自己真还活着,还是早就坠入地狱,又或许这两者并无分别。此刻,她只是下意识地拉着那头作为祭牲的仔猪,祈求那食生肉的怪物只是杜撰,若真有其事,这头仔猪也不知能否合它心意。胡思乱想之际,仿佛一只脚已经踏在天国之门,让她忽然宁静了下来。
刚才的恐惧,可能是到了极点,如今已经炸裂,不留分毫了。
她鼻翼一动,一股幽凉潭水便顺着喉管灌入她的肺。
恐怕这就是死吧。
从未真正死过,而这次迫而一尝,滋味淡而冰凉,万蚁钻心的恐惧之后,便是如千尺潭水般的安宁。
她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黑暗,可以看到四周约厅室宽窄的地方就是潭壁。潭壁上光洁如镜,连一棵水草、一片水苔都没有。这场面实在诡异得有些梦幻,若说此处乃是天造,这四周磨镜般的潭壁又分明像是人力所为;若说是人为,谁又能潜入这样深的潭水中,只为抛磨无边潭石?
还是说这如镜潭井真是得天造之赐,只因为这里真的是座祭坛?
莺奴朦胧中确实感觉到自己踏在什么东西上。她一阵狂喜,低头看时,乃是一片坚硬土地。如此说来,她终于是到潭底了!那并非天国之门,而是真真切切的地面!这深潭毕竟不是无底洞,她还有一线生机。
趁着肺中还未被潭水完全灌满,莺奴稍稍运动躯干,只听得被深水封锁的骨节咔咔而响,透过潭水微击耳鼓。她蹲下身,以最快的速度解开绑在脚踝的丝线,只觉脚腕微微刺痛,鼻尖掠过一丝血腥气,原来方才丝线早已收紧缠入肉中,将皮肤勒破、切进肉里。然而此时她也不能管这许多,松手便感觉到那大石顺着土地隆隆滚走,带起水波盈盈。
莺奴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不祥甚至超过了靠近地狱的恐怖——
这潭底竟是斜的?否则这石头为何滚得越来越远了?
她伸手向“地”上一摸,这黢黑表面粗糙冰冷,还略带颤动。她手向更远处摸去,竟感觉到有水流吞吐,仿佛人类呼吸时吐纳空气一般。
她在水中失声大喊,其大吼化作忧郁的咕噜声,随着身下这片“土地”隆隆而起,淹没在潭底!
没错,是那座食肉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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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念如同雷霆万钧打在莺奴心上。她被巨兽掀起的水流掀翻,身体全不能保持平衡,手边能牵到的,只有那头被绑了第三块石头的仔猪。
难道真要按照天枢宫主所写,将这祭品献给水神才能度过关卡?她心中电光火石地想到鱼玄机的去向,又是浑身一颤,她未在水底看到鱼玄机的身影,难道是被充作了那具童牲?……
莺奴不堪去想这些沉重猜测,用手拉住猪身上的红绦,将之护到身边。
既然连这食肉巨兽都真实存在,那么天枢宫主所说用食物来挡住它的攻击应当也不是空穴来风,一切就看这神奇的武器如何应用了。
土地还在咔咔隆起,莺奴借着仅有的光线,看清刚才触到的水流吞吐的地方,竟是一对怪物的鼻孔。她如今所站的地方,则是这饕餮怪物的嘴唇!
这地势实在太过危险,只要它稍稍张嘴,便能将莺奴和这头祭牲一口吸入。莺奴努力侧身想要跃开,然而水中不比陆上,一举一动都要克服沉重得多的水阻。正是这一瞬间,她脚下一滑,另一脚倏地踩空!
那虚空正是饕餮张开的嘴,是它露出的硕大口腔!
莺奴又是一声寂静的呐喊,她半个人已被吸了进去。饕餮口中散发出久未进食的草腥味,面对这百年的饥饿,莺奴怎么是它的对手?
饕餮一边挪动身体,身上鳞片一边摩擦岩壁,发出古怪的咔咔声;莺奴这才恍然大悟潭壁为何如此光洁,原来都是这头饕餮巨兽在潭中百无聊赖,用身体做磨镜石,将四周岩石统统消磨平整。这巨物或许懒动已久,鳞间已生满黏虫碎草,惹得它古老的身体瘙痒难忍,要靠摩擦解除痛苦。
她不能自控地张大嘴喊叫,却连自己都听不见声音。一股强劲的水流从身下袭来,眼看整个人都要被吞噬到饕餮深不见底的肠胃中,莺奴几近晕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还稍感安慰的死法,突然又变得这么惨绝人寰。
她紧紧抱住巨兽的一颗长牙,然而长牙上粘满了浑黏古涎,腥臭无比,凭她一双肉手哪里能攀得住!只是片刻,她就再支撑不住,双臂一松,跟着怀中仔猪一起坠入黑洞洞的巨嘴。那张巨嘴里不止一行牙齿,而是一重又一重地层叠生了数十排,如同兵刃齐齐摆放在沙场上。它的口腔才是一座真的祭坛,这森严的恐怖,人世间绝看不到。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正在她决定闭上眼接受死亡的时刻,那水流方向又是一逆,生生将她与祭牲都推了出来。
原来刚才它只是呼吸一口?抑或打个哈欠?这幅情状,倒好像是完全没觉察莺奴的存在。
饕餮这一吐,将莺奴直直向上喷出七八尺远,若不是怀中仔猪还捆着三十斤大石,她可能会被喷得更远。她在水中闷头打了几个转,吸进好几口带着腥臭的潭水,喉头强忍着呕吐的yù_wàng,睁大双眼,在黑暗中勉强分辨饕餮的鼻唇,双目中迸出一道厉光,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