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咯吱咯吱地滚动着,马车上的年哥儿蹦蹦跳跳的,完全一副童子不知愁,更别说前一刻他的父亲正做了“不肖子孙”。
薛宁从上了马车之后,就看着眼前父子同乐的景象。
顾文柏笑呵呵地,似乎方才在那边的事情,不过是梦中景。只看他眉眼温柔,一双手护在年哥儿身边小心翼翼地,决然看不出他一句话就是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你在想什么呢?”见年哥儿累了,顾文柏护着他坐好,从暗格里舀了茶水和糕点出来,不经意间瞥见薛宁全然不在状态有些失神地模样,忍不酌笑问道:“可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
薛宁瞳孔渐渐出现了顾文柏的身影,却是忽地大声喊道:“别笑了。”
顾文柏嘴角一僵。
但很快注意力被有些吓到的年哥儿给转移走,伸了手小心摩擦抚摸了一阵子,才温言说道:“不怕不怕,你娘就是嗓门大,咱们是男子汉不跟娘们见识。”
年哥儿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什么,反而倒是安静了下来了。
薛宁有些过意不去,方才一直盯着顾文柏的确是忽略了年哥儿的存在,但闻言之后,却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行了,你们父子最好了。”薛宁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顺手把年哥儿抱了回来。
顾文柏有些无奈地笑了。
“二妹妹的生母。”
薛宁一时没有回过神,觉得他的话不明不白地。
“什么?”
“等等,你是说?”薛宁瞪大了眼睛。
“是啊。”顾文柏扯出一抹苦笑,想起顾卉是回门那一天才找了机会说的,要不是薛宁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知道这件事情呢。这样想着,看向薛宁的目光柔得能化成一滩水似地。
“那我可是要感谢她,到底……”薛宁勉强笑了笑。她帮着顾卉固然有私心,却也没有想到里面还夹杂着陈年往事。
“那也不必。”顾文柏摇摇头:“这事以后再说吧。他们夫妻二人的确要谢,但也是利益交换的结果。再等等吧……”
“也是。谁能想到姨太太她当年也会听到这番话呢?”薛宁淡淡地说道。
“谁说不是呢。”顾文柏敛下苦涩,勾着手指头刮了年哥儿的鼻子一下。当初刚知道的时候,他心里的杀意怒不可遏。
谁能想到当年会有这样的事情。
母亲的死,顾文柏一直有所怀疑,随着他的长大,也是慢慢查出了疑点和证据。可乍一听到当年或许黄氏不用死的。
母亲是为了他而死的。
顾文柏就只觉得痛苦,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是如何。
他几乎想不管不顾,直接冲到顾大人面前来个玉石俱焚。
可到底心中放不下妻儿。
他活得内疚,却必须压抑着内疚带来的痛苦,慢慢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宣之天下。
“要是我的话……”
耳边突然响起薛宁的声音。
顾文柏喉结微动。有些紧张地望着她。
“要是我的话。若真到了婆母那个情况,必然也会同她一样的抉择。不去问其他人,若是我的祖母和母亲必然也会如此。”薛宁微微笑着:“那个时候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能相信了,只剩下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了。却也不得。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有时候心灰意冷,活着也是折磨。况且一死能换了孩子的一命,想必婆母是觉得值得的。”况且……薛宁记得顾文柏曾经说过那个时候的黄氏就已经缠绵病榻,虽不是立时的结局,却也是活不了多久。只多也不过十年,馋十年苟延残喘,还不如换得自己孩子的新生。
只是这话……不说也罢。
……
从顾文柏离去之后,顾大人和顾夫人保持如今的动作许久了。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顾夫人才动了动身子,站了起来。
“去哪?”
顾夫人不理,径直往外头走去。
顾大人嘴皮子蠕动,最后还是阖上了双眼。
当年事,既然走了一个黄氏。就不能再被挖了出来。
若是真的大白。
对于他来说只有一个结果,为死而已。
顾大人怕死。
而且怕得厉害。
顾夫人似乎也是看透了,出了大门直接去了自己的房内。
晴日和晴月守在门外,只听见里面箱笼开开合合的声音,良久后才看到顾夫人提了一只包袱出来。
“老夫人……”两个人迎了上去。
顾夫人嗯了一声:“吩咐人去摆饭吧,我要吃几顿好的。”
明明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话。
却听得两个人胆战心惊,酸涩扑涌。
……
闲听居里,薛宁坐在脚踏上匍匐在丁老夫人的膝盖上。赵氏在一旁举着帕子拭泪,眼睛红了又红。
外头时不时传来安哥儿和年哥儿的欢笑声。
顾文柏正陪着两个孩子玩耍,看起来就像个大男孩一般,眉眼举止都带着一丝笑意和温暖。
“倒是难为他了。”丁老夫人轻声说道。
“是……”薛宁只觉得膝盖上都湿了,弄得她的脸很不舒服,却又不肯起来,只是固执地继续抱着:“他的意思这件事情,过几天陶安城该知道的也都会知道了。在这之前,还是让祖母和母亲先了解了情况,免得到时候……尴尬。”
此一事,不管到时候准备地多冠冕堂皇。
说得好听的是,忍辱负重,为母报仇。
说得难听的是,做了不孝子孙。
毕竟里面涉及了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