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一连再闯过六阵,杀人无数,明军五军营的整体布防被他从中间撕裂开来,这几乎就靠他一人之手。五六万的明军刚刚见到清晨的太阳就被形如巨龙一样闯营的十几万八旗铁骑送到了地府。鳌拜的前锋部队也损失了大半,只剩下万余人,而接下来的路似乎好走了许多。明军的营阵已经被砸烂了,比较混乱,一时间又难以组织起对敌人有效的正面防御。/p
御营五军无法阻止敌人继续突进,此时他们的车阵已经完全被洞穿了。清军可以选择任何一点进行突击,而明军在移动速度上的劣势根本无法弥补。御营五军身后的营阵是御营北军的防区,在御营北军的防区没有被突破之前,被突袭惊醒了的朱四立刻把全军中最精锐的御营骑兵、石柱军、陌刀队和西洋佣兵以及校练卫的士兵都拉到了明军的十里联营以外,向西后退了三里,并在此结阵以待。/p
鳌拜的先锋已经开始突击北军的大营了,北军的十五万密集的枪林这时竟比五军的车阵更加稳健和可靠。各自为营的五军车阵可以被鳌拜一人之手连挑六营,合计之前他率军洞穿的,已经是十六营。可这一次鳌拜要面对的是十五万北军的整个集团的兵力,就算是孙悟空也只能勉强打得过十万天兵天将。鳌拜再勇冠三军也只不过是一团血肉,并非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面对明军的十五万枪林,他选择了勒马等待后援。/p
眼看着清军如过江之鲫,顺着营阵南侧的缺口冲出。御营五军都指挥使堵胤锡没有选择逃避,他做出了一生中最危险的选择,迎上去要把缺口堵上。这个朱四自始至终都最信赖的大明兵部尚书是无论如何不会退缩的。此时堵胤锡营阵内的弓箭手已经全部被清军射杀了,要想阻挡住清军的去路,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他的姓不就是一个堵字吗?/p
他一定会这样做。当然,他也一定猜得出这样做的结果。当一波又一波的敌人撞向他的方阵的时候;当堵胤锡的这支明军用尽全力保持着完整阵型阻挡清军铁蹄的时候;当堵胤锡身边的战士正在一个一个倒下去的时候。洪承畴就站在离他一百多步距离的一辆将军炮车之上,就这样看着他的老战友身边倒下一人又一人;就这样看着这位大明的兵部尚书最后也在拿起武器与敌人战斗,却做不了任何事。/p
洪承畴只有徒劳的一箭又一箭的,把心中的希望射到距离堵胤锡面前的敌人还有二十几步的地面上,为了堵住南面的缺口,堵胤锡已经处在了北面洪承畴的火力支援范围以外了。连地上的雕翎箭也仿佛听懂了主人的心声,却只能挣扎着箭羽,只能在风中摇摆。洪承畴呐喊着,弓弦都已经拉断了,他隔空对堵胤锡召唤道:“兄弟,你不能啊!”/p
堵胤锡已经很难坚持了,在这个毫无胜利希望的生死阻击当中,他唯有一腔的血是热的。他的剑是冷的、他的目光也是冷的还有他身边战友的体温,全都是冷的。清军知道此人的分量,那映衬在阳光下的纛旗就在堵胤锡的身边高高飘扬。即使多花上一些时间,若能将他俘获也是值得的。可堵胤锡不这么想,他就要在洪承畴眼前告诉他的这位战友,作为明军的最高指挥官之一,孤身一人在万千敌人的怒目凶光之下应该做些什么。/p
他需要做到洪承畴此前没能做到的事情,他能做的选择还有几种,但绝对不包括投降。向杀害自己族类的血仇之敌摇尾乞怜,哪怕这些敌人再封给他一个比天还大的官位他也绝不稀罕。堵胤锡也没有选择自杀,他手中的那把宝剑依然在奋力隔挡着清兵走近前想俘获他的yù_wàng。/p
眼前有更多的清兵正一步步逼近,堵胤锡却还在大喊着同纠缠他的敌人厮杀。口中所喊的也不是什么什么豪言壮语,只是一些骂人的脏话:“洪老鬼,你是瞎子吗,你脚下踩着得是什么?用上它,开炮,你快开炮啊,向我开炮!”/p
洪承畴隐约地还听得到、听得懂堵胤锡的话。他看了一眼脚下,踩着的竟然是一尊大将军炮。“难道尚书大人是让我?不!这绝不可以!”洪承畴犹豫了,可是炮就在脚下,他虽然没有开火,却还是流着眼泪将火炮瞄准了堵胤锡的方向。/p
“快向我这里开炮!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洪承畴你个胆小鬼!”堵胤锡又杀掉了三五个清兵,他的双腿和左臂的衣衫也都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了。手中的长剑终于贴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只要身前的清兵再向前一步,大明的兵部尚书必将舍生取义、以死报国。/p
是的,堵胤锡说的没错,洪承畴不但自己怕死,就连自己老战友的生命,他也是珍惜的。他是一个有谋略的人,却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一生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如果当年的松锦之战他能顶住崇祯的压力,能不怕监军张若琳告他的黑状。如果他能像孙传庭和卢象升那样敢于为自己的意见同蠢猪一样的上官们去对抗,哪怕就像孙传庭那样只搏一次。他是否真的能挽回大明呢?/p
没人能够给予他肯定的答案,但是他一定可以挽回自己的名声和数万不肯投降而最终选择了投身大海的明军将士们的英魂。堵胤锡的智慧在于即使难免一死,他也要用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弥补另一个人的缺憾。他的伟大也正是在于他能够放弃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方式,而是把这种抉择送给需要作出抉择的人。长剑在手,清军围逼,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