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树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躺着的钱氏带着身上的银针,跟刺猬似的弓着身子蹑手蹑脚的站起来,偷偷摸到药柜跟前。
把药柜上头的青花罐子拿下来,打开罐子盖,抓了几把马钱子出来放到预先准备好的布兜里,然后把药罐放回原位。
放回去的时候,罐子盖子歪了歪,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
袁树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就看到钱氏躺在诊疗的躺椅上。
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看到他娘手部合谷穴上的银针有些歪了,心头的那点疑惑就一闪而逝。
忙叫了黄先生:“大夫,俺娘手上的针歪了。”
那边在吵架,黄先生做好初步的处理也做不了其它事,听到袁树喊他,就拨开人群走进窑洞。
看到钱氏躺的位置微微皱眉道:“扎针的时候不要乱动,这样容易让针移位。”
以为钱氏从靠边的躺椅上挪到中间位置这边是袁树把她挪过来的。
袁树却以为黄先生说的是让钱氏不要乱动。
答应着:“俺以后注意,不会让俺娘再动了。”
看到袁树认错态度良好,很满意,估摸着也该到下一次行针的时间了,就专心为钱氏行针,不再过多责备他。
钱氏被身下放着的装着马钱子的布兜硌得难受,想要动一动。
看护她的袁树得了黄先生的医嘱,比接了圣旨还认真对待,按着她:“娘,大夫说了不让你乱动,你忍忍,快好了。”
钱氏拗不过袁树,只能忍耐着。
怪只怪她狠毒又贪心,偷的马钱子太多了,偷了足可以毒死几头牛的量。
那么鼓鼓的一包正硌在腰眼上,疼得她冷汗涔涔。
在心里把袁明珠又咒骂了无数遍:该死的妖孽真是害人精,不过这次这么顺利是老天帮我,双管齐下肯定能弄死她,弄死她就好了。
……
这么想着,硌在腰眼上的疼痛仿佛有了麻醉作用,不是那么疼了。
也有闲情听外头人吵架,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家的牛顶的俺老汉俺就只找你,俺找不着别人,
你跟他家怎么回事俺管不着,你要是不拿钱给俺老汉看伤,俺就带着一家老小去你们家上吊去,
没钱?没钱你卖牛、卖地,俺可怜你谁可怜俺,就是你卖你家孩子也得给俺看,谁让你家的牛不看好的?”
许是那女人看到自家老汉被扔在一边搁着没人管,疼得直抽搐发了狠,牛主人终于松口愿意拿出钱来给伤者看伤。
真逼着人家去他家上吊,他家也不用在村里待着了。
有人愿意拿钱给伤者治伤,黄先生让人把伤者抬进窑洞里。
给伤者的骨折处敷上膏药,写了药方让小徒弟去抓药,把抓好的药拿给他家人去煎药。
那人就躺在钱氏旁边的竹榻上,被伤处折磨得痛不欲生,不住的呼痛。
自我催眠的钱氏本来都没那么疼了,此时却像是被传染了似的又疼起来。
额头上密布着汗水。
袁树看她状况不对,叫了黄先生来看。
“大夫,俺娘这是咋的啦?”
黄先生属于空有报国志却文不成武不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做治病救人的大夫,可偏偏医术还平平。
本身行医就心有余而力不足。
钱氏又有口难言,给她看病跟看哑科差不多。
黄先生围着钱氏看了半天没找着毛病。
只能含含糊糊道:“她或许是不适合针灸,我把银针给她取下来,过一会观察一下。”
把银针取下来。
银针取了不能动的医嘱就自动取消了,袁树就不再禁止她乱动,钱氏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舒适多了。
偷偷把之前慌乱之下扔到身下藏匿的偷来的害她难受半天的布兜取出来,愉悦的舒了一口气。
没有人发现她难受的真正原因。
黄先生捋着胡须宣布他诊断的结果:“她这是不服针,不适合做针灸,以后针灸就停了吧,坚持吃药就行了。”
袁树也不懂医术,黄先生说什么他都点头应着。
还关心的问大夫:“药还得吃多久?”
听到他问,黄先生想得有些多。
农家都是土里刨食,汗珠子掉地里摔八瓣挣来的钱,家里有个得了这种要长期吃药治疗还恢复希望渺茫的病人,对所有人都是折磨。
不给治疗吧,显得人薄情寡义;给治疗吧,家里负担不了。
大多数人家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前期给治疗一下,还算积极,治疗一段时间如果能恢复就皆大欢喜,如果不能恢复就会停止治疗,也算是尽到仁义了。
黄先生觉得袁树这么问的意思就是想给钱氏停止治疗了。
非常善解人意的回答:“我回头给改改方子,吃满三个月等骨头长好了就可以停药了。”
不说面瘫的病情,只说骨折的治疗。
袁树连声给黄先生道谢后就带着钱氏回去了。
立场不同感受不同,钱氏作为病人本身,听袁树和黄先生说话的感受跟别人不同。
往日伤害其他家庭成员,害死新生孙女的硬心肠这会全没了,泪眼汪汪委屈得像是五旬的小娃娃。
窑洞里的人都看着袁树,眼神里带着探究。
觉得这人真是大不孝,不想花钱给亲娘看病,看把当娘的委屈的。
垂垂老矣的老妪,又病成那样一副惨状,还被儿子嫌弃慢待,太可怜了。
袁树搀扶着她往外走,看到她流泪,赶紧停下问黄先生:“大夫,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