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已经打听清楚了,前面就到马邑镇了,出了镇子再有半天就要走出并州了”,阿福弓着腰对着面前身着水蓝袍的银发老人禀告道。
“阿福,你我都老了,不要在弯着腰折腾自己了,文正看到你这样折腾自己也不会安心的”,水蓝袍老人扶正弯着腰的福伯说道。
“大爷,主家出事我心不安啊!老爷一生育人无数,到底是谁下此毒手,连庄上的家小都不放过”,福伯说着说着气息一顿,抽泣起来。“一个都没留下啊,一把火就这么断了计家基业吗?天理何在啊”。
“阿福,起来吧,赶路要紧。天意又有谁能真的知晓。师傅曾给师弟批过命,他的血脉不会这么容易断绝”。
“大爷,我来驾车吧,您歇一会儿吧”,说罢,蓝袍老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迈进车驾内打坐养神。车辕上,福伯驾着马车,继续朝着北面行进。
马邑镇上,一群塞北着装的汉子正赶着刚从塞外套到的马儿和羊群赶向马场。这马邑镇说是镇子,实际上却是一座坞堡。北地多流寇,为了更好的生计,自汉时此地便有自己的私兵力量了,黑石高墙,人影攒动。
“喂,东子,你们今晚的招子都放亮点。今个刚换了过冬的盐酒,这群狗东西说不定又给老子耍酒疯闹事。给我跟着点他们,让他们老实点儿。堡主那今儿来客人了,晚上就不来队里查看,但你们也别想偷懒,要是出了岔子,你我都别想好过”,堡主府侍卫大头点着东子说道。“得咧,大头哥,您赶紧回府歇着去吧,他们明儿还要赶早回牧场搬家,不会喝大的”。“那就好,有事立刻通知我,这点酒是堡主让我带给你们巡城的兄弟们的,暖暖身子就好,别给我全喝光了”。东子一伙儿见有酒喝,一个个满口念着堡主真汉子,大头见这群见酒眼开的猴崽子们,笑骂着抬脚虚踹了东子一脚让他们赶紧的跟着那群鲜卑族汉子。这队人见交代完毕,各自闷了一口酒,满脸红光得便巡城去了。
马邑镇堡主府上,此刻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正接待着福伯和水蓝袍老先生两人。
“福伯,您老怎么来并州了,先生还好吗?”上座的魁梧汉子对着正跟随堡内侍从步入大堂的福伯笑着说道。“快请坐两位,福伯,这位老先生是?”魁梧汉子大步上前握着福伯的双手,将其引入上座。福伯没有顺势落座,反而握住汉子的手说道:“元显啊,十几年不见你是越来越结实了,快快过来见过大先生”。兴许是突然遇到在世不多的故人,福伯眼中含着激动的泪水将步元显介绍给大先生。
“大老爷,这位是老爷多年前的弟子步元显,字匡正,当年的瘦猴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一堡之主了啊”,“老爷若是见到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家,一定会为你感到很欣慰啊”。福伯边说边引着步元显走到大先生的跟前。
“元显,快拜见你大师伯,文始先生”,说着,福伯背过身暗示着呆在原地的步元显赶紧行礼。步元显见状不疑有他,正要叩首行大礼。忽然见文始先生已然不见踪迹,没了叩拜的人,步元显也没再拜下去。只见福伯却突然一叹,似有些遗憾。
文始先生此时已然落座在堂中上座,步元显回身望去,却有些不忿。但当着福伯的面,也就没有计较了,只当做世家文人的清高做派罢了。扶着福伯落座堂中。
“福伯,您还没有告诉我您怎么会来我这北地呢,是先生有什么麻烦了吗?”步元显没有对着上座的文始先生询问情况,反而望向一旁的福伯。
福伯望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文始先生,见其面容平静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将发生在平阳计家的灭门案告知了步元显。上个月十五,他好不容易快马加鞭的将百日喜帖交到交河城中大老爷的信使手中,等待着大老爷下山一同回家。回返途中一路无碍,除了被大漠的沙尘暴耽搁了数日外,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平阳郡。但谁知就在回到平阳计家的那一晚,迎接二人的既不是庄上后辈的问候,也不是洗尘的热汤。而是已经被大火焚毁殆尽的庄子。他当时便气郁攻心,昏死过去,若不是大老爷救治即时,怕是当场就去见庄子上的人了。
步元显越听越惊,文正先生的身影不断浮现在他脑海中,那道永远挺直的脊梁和始终自信随和的笑容,如今就这样消失了吗?步元显突然说道:“先生的尸骨葬在哪里?我想要为他老人家送最后一程孝”。文始先生这时忽然睁开双目,目光正巧对着正在说话得步元显,步元显顿时冷汗直冒,不知这位老先生为何这般盯着自己。正当步元显想转过身来时,却感身子不得动弹,就这样与文始先生对视着。
“计师弟的尸骨尚未寻到,一同不见还有阿福的内人和我那即将满月的小孙子”,文始先生平静的对着面前的步元显说道。
见步元显有些心神失守,文始先生两指一动将一粒蜡丸搓开度入步元显鼻腔之中。“运功,用内力化开这粒清心丹”,步元显脑中激荡着这句话,随机聚拢心神,按着指示化开丹药。盏茶功夫,终于回复平静。
步元显惊恐的望着眼前的老人。不同于文正先生让他们感受到的君子舍身之威严;眼前的老者令他感受到的是发自心底的恐惧,如同自己面对的是一头浑身喷薄着寒霜的人形怪物。
见步元显已经没事了,文始先生呼出一口寒气,对着步元显说道:“步小子,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