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他用尽全身力气高声说,“就说我愿意认罪,接受审判。公开的、私下的,随他,亦或者男爵的愿。”唯有这样,唯有这样。“五马分尸或是火刑,都随他们去,我一个人接下了。无论什么罪名我都不会抗辩,他们要的是巫师的脑袋,我给他们。”
“炼金术士,你疯了吗?”红鸽高声叫了起来。
他充耳不闻,死死盯着独眼狱卒的双眼。“我有前提,我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清晨还是半夜,今天之内,罗茜要得到医治,要赦免她不存在的罪。”
金属靴子铿锵作响,嘈杂的声音在水牢里回荡。
炼金术士勉强抬起头,望向火光与阴影不断闪烁的方向。来的是谁?是要将他们斩首的侩子手,还是蛮横粗暴,要将他们押上绞刑场的红袍子?或者……狱卒的话起了效,来者是和颜悦色的侍卫队长亚汉?谜题揭晓的前一刻,他紧张得浑身发抖。
那团黑影越来越近,当李察看见对方的脸庞时,他彻底松弛下来。来的人是亲王的侍卫队长。可惜的是,他的脸死板着,没有一丝笑意,仿佛带着冰冷的钢铁面具。
“很高兴还能再看见你。”他的喉咙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一定是肿胀发炎了,他想。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沙哑,快让人听不见了。
侍卫队长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始终一言不发。他挥手示意独眼狱卒打开牢门。
这声音此时在他的耳中竟是如此美妙。
他们该离开了。但他早已精疲力竭,饥饿与干渴消磨着他的力气,他的意志,让他光是站立都觉得困难无比,摇摇欲坠。何况他的怀中还有昏迷不醒的罗茜,她柔软滚烫的身子好似比一座无法攀登的山岳还要沉重。他艰难地挪动几步,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将她抱离水池。
李察痛恨虚弱,尤其痛恨自己的虚弱,这让他感到自责,自责让他愤怒。但他连发泄的地方也没有。他还不得不求助他人。
侍卫队长搭了把手,将女法师拖出水牢。整个过程中她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唯有几声喉咙里发出的无意识的细微呻吟。他只觉心中绞痛。
“你还能自己走吗?”
李察甩开了侍卫队长的手。他爬出水牢,在水边摇摇欲坠。“离开这儿,我们要离开这儿。我们要火,要干净的衣服,还要医师。”
“还有食物与水。”侍卫队长打断他,“都准备好了。”
平时伸手可得的东西现在却要用一个强加的冤罪来换取。他不由在心里凄凉地苦笑。他抱着罗茜,跌跌撞撞地沿着不知道多少天前进来的道路返回。地牢又黑又暗,又高又滑,每走一步他都要拼尽全身力气,每走一步他都想要放弃,就这么好好躺在地上睡上一觉。
又一个台阶。他气喘吁吁。
狱卒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张望。火炬下他的独眼在肆意嘲笑,那只眼睛里透着恶意。侍卫队长在他的身后一声不吭,好似不存在。他感到了晕眩,头重脚轻。他快摔下去了。我爬不上去,他终于对自己承认。他只好咽下所有的自尊,让侍卫队长抱着罗茜,而让独眼狱卒搀着他上去。幸好这里没人出没、没人看见、没人大声嘲笑。只会有人传播白魔鬼的软弱。
水牢上方是宽敞的囚室,火焰与蜡烛的光线明亮且耀眼。李察条件反射地眯起了眼睛,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光线了,对他而言,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独眼狱卒一路把他搀扶到一个囚室前,他停下来摸索钥匙。“这就是你的新家,白魔鬼。”狱卒为他打开了一扇铁门。里面有上次匆匆一瞥瞧见的所有东西:铺满晒干海草的大床,床头柜上放着一盘棋子与几本书,甚至还多出了一个奢侈的酒柜。当然,牢房里还少不了一只浴桶,里面已经注满了热水……一看它,他就觉得浑身发痒,想立刻跳进去。
“你还满意吗?”狱卒笑嘻嘻地问。
当然不会有否定的答案,就一名即将被审判的囚房而言,他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了。但是……“罗茜呢?”他忍住身体的疲惫,竭力抗拒热水与红酒对他的召唤。“你们打算怎么安顿她?老妪呢?她怎么没在?”
“她会同其他小姐一样,被软禁在阁楼里。”侍卫队长回答,“老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李察相信陆月舞和学士小姐会照顾好她。“你们最好别耍花招。否则……”他毫无意义地放着狠话。他的声音虚弱不堪,几乎没有说服力。
“如果你不放心,那就回到水牢。”侍卫队长冷言冷语。
炼金术士不再说话。他摸了摸罗茜泛着病态红潮的脸庞,俯身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拜托你了,亚汉先生。”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郑重地说。
仿佛是预感到了别离。罗茜在这时从地狱冰冷火焰的炙烤中挣扎着醒来。她迷茫的眼神扫过四周,最后停留在李察的身上。“李察,这……这是怎么回事?”她虚弱且不安地问道。
“亲王同意替你治病。所以,跟队长先生出去吧,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动了动身体,但侍卫队长牢牢抱住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倒。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只能向他伸出一只手,李察握住了她。“那……你呢?”她的眼睛半闭半睁,说话仿佛呓语。
“我?我很快就能出来。”在审判的时候。“睡吧,好好睡一觉。”
她迷迷糊糊地任由侍卫队长将她带出地牢。他们的背影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