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2月2日,呼啸的北风中,张梅穿着一件有些大的黑红色烫绒面的大棉袄跪在张久的墓前,看着新鲜的墓碑和小小的土包,张梅眼眶湿润了,伸出干瘦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着墓碑上张久的名字,低低的呢喃声在风声的遮掩下,除了张梅没有一个人听见。
顺着眼眶流淌下的冰冷泪水中,张梅对着张久深深的忏悔着,“爷,梅子回来了,你大孙女回来了,你生梅子气了吧,梅子一走就是十几年,除了每年清明在路口给你和我爹烧点纸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您,爷,你相信梅子,梅子不是没良心的人,梅子从没有忘记过家乡从没忘记过您,梅子是不敢回来,不敢回到这个没有亲人的小土房,梅子害怕,没有家没有亲人的胆怯让梅子不敢踏进生我养我的家乡,爷,梅子回来晚了,要是早点回来,没准咱爷俩还能好好的唠唠嗑,爷,梅子给您丢脸了,在外那些年一事无成不说还背上了污点,除了满心的伤痕什么也没留下,梅子没有做到答应你的,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爷,你打我吧,爷,梅子多想让您在狠狠的打我一巴掌啊。”
最后一句含在嘴里的哽咽话语中,张梅压抑了十几年的悲苦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控制,十几年的时间好像漂浮的浮萍四处飘荡,没有根没有找落点,那种来自心底的孤寂逼的张梅从泪流满面到没有一滴泪水,张梅谁也不怨,只是怨自己,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中迷失了本心,一点一滴被隐藏的虚荣掩盖了农村人深刻骨子里的朴实,一次又一次把自己逼到了绝境,直到背上污点满身的伤痕,十几年,一道又一道划在心底的伤痕好像已经坏死的肌肤,死皮下掩盖着无法挤出的血脓,那种痛那种羞愧让张梅完全丧失了去掀开的勇气,只能欲盖弥彰的自欺欺人。
跪坐在地上,再次面对张久的坟墓,张梅鼓足了勇气一把掀开了心底的伤痕,疼痛中,张梅呜呜的哭着,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哭出心底的委屈,哭出心底的压抑,哭出心底那无颜的羞耻感,在痛哭中,张梅用忏悔的泪洗刷着十几年的不敢回家乡的羞愧。
张梅那痛哭声中无法掩饰的伤痛让跟着张梅来上坟的陈福眼眶红了,缓缓的跪在冰冷的地面,看着刻着张久名字的墓碑,湿着眼眶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七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梅子。”
王贵花哭着扶起张梅,嘴里囔囔着,“好孩子,不哭啊,你爷看见会难受的,你爷最疼你,你在哭你爷会惦记着舍不得走的。”
死死抠住张久的墓碑,张梅眼前好像又看见满头白发,佝偻着背的爷站在路口等待自己的身影,王贵花抱着张梅小心的把张梅的手掰开,扶着张梅站起,搂着张梅,紧紧的搂着,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张梅瘦弱的脊骨,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苍白的两个字,“不哭。”
燃烧的纸钱变成灰烬,顺着北风四散的飞扬着,张梅仰头看着阴暗的天空中那四散的纸灰,默默祈求着离开人世的张久的原谅,越飞越高的灰烬中,张梅好像看到了张久慈祥的面孔,严厉的眼神中有着心疼有着释然,张梅流着眼泪,按住胸口,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迟到了十几年的道歉代表的不仅仅是张梅的忏悔还有张梅对新生的警醒。
擦干眼泪,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张久的墓碑,张梅在王贵花的搀扶下慢慢的离开,迎面的北风不断的刮在脸上,哭过的脸颊一阵阵的刺痛,脚下咯吱咯吱的雪声,这一切让张梅痛哭过的心情变的敞亮了许多,终于放开一切束缚的张梅眼底有着超越年龄的平和。
回到家,坐在炕边靠在火墙上,张梅面色柔和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陈福、王贵花,要不是红肿的眼眶,此时张梅脸上平和的表情绝对看不出刚刚痛哭过。
王贵花看着张梅,握住张梅冰冷的手指,“梅子,听婶子的话,好好过日子,日子长着哪,没什么过去的坎。”
张梅点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怀念,“婶子,三叔,你们放心吧,我会的,我不能给我爷丢脸,老张家的日子我一定能顶起来。”
说话的张梅并不激动的话语中透出一股倔强与坚强,这样没有遮掩的坚强让王贵花红了一下眼眶却笑了,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摸了摸张梅的额头,“好孩子。”
张梅笑了,目光柔和的看向陈福、王贵花,“三叔、婶子,谢谢,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贵花抬起大手抹了把脸,拍了张梅一巴掌,“傻丫头,说啥哪?行了,咱们也别谢谢了,外道,梅子,今个来除了给七叔烧头七还有就是你家地的事,我和你叔在咱们屯子里划拉了一下,最合适的就是东头老王家,他家人口多,两口子带着四个大小子,一家都是实诚人,不会亏待你,我们问过了,他家也愿意包地,价格没谈,你叔的意思是等等看今年的粮食价格下来了,咱在定价格,这两年年头不错,粮食价格也是一年高过一年,咱们别急,在等等。”
张梅暗暗的赞了一下,脸上带着感激的下炕走到俩人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直起腰,“三叔、婶子,梅子啥也没有,只能鞠躬谢谢你们。”
张梅的举动让陈福两口子楞住了,当张梅的话音响起时,王贵花一下子蹦到地上,一把拉住张梅,“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王贵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翻来覆去的说着这句话,张梅握住王贵花的大手,笑着摇摇头,“婶子,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