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缭绕,山间隐约可见高墙灰瓦,一片白色的房子若隐若现。
开过早饭,女人们在车间就位了,只等管事儿的发材料下来,就要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们要把珠宝玉器厂废弃的石料回收进来,重新加工改造成首饰。
铁皮车的轰隆声从走廊深处传来,很快几盆碎料堆在桌上。
各组的头儿过来搬自已的份额。
“不要动,这是给9578的,你们做也是祸害东西。”管事儿的把一只小红盆死死按住,里面是一些碎碧玺。
“9578你是等不着喽,除非她再撞死几个人,再回来。”女人嘲笑着扬长而去。
“她出去了?”管事儿的一阵怅然。
9578是神一样的存在,她的话很少,总是安静的干着活儿。
同样是做首饰,经她手出来的,都像是有了生命。没有了她,收益要塌掉一半。
有那么一瞬间,管事儿的还真希望她再犯点事儿回来。
“9578真的只是撞死几个人?”女人们窃窃私语。
“嗯。”
“撞死几个人,用得着判十五年吗?”
“闭嘴!干活!”管事儿的一敲桌子,女人们吃吃笑着,并不以为意。
呛……
一道灰色闪电划过,高速旋转的砂片脱轮,贴着嘴欠女人的面颊飞过去,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可终是不敢。
车间里一片沉寂,只有一台机器还在工作,砂轮打磨玉石发出沙沙声。
这台机器是6362的。
据说她是9578的师父。
从角门出来,9578抻了抻衣角。
这身衣服存了有十五年,皱巴巴的,带着一股子霉味,更别说合身了。
这十五年,她整个人都缩水了,干瘦憔悴,只有45岁的人,头发已经全白了。
从这个门走出来,她已经有名字了,不再是一组编号。
她想起来,她叫沈含玉。
沈含玉因为日夜劳作,视力下降很多,虽然早上的太阳还很温吞,她已经要眯着眼睛向远处看。
只有一条路下山。
有人告诉她,一三五才有客车上来,她现在只能走到山下去才能搭到公交车进城。
十五年她一共也没走这么多路,下到山底时,腿已经软了。
公交站牌下空荡荡的,连等车的人都没有。她等了半天,车影都不见一只,只好向远处的村庄走去。
没等拐进村,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她急忙招手。
这十五年给她结算了五百多元的工资,她坐得起出租车。
“阿姨,去哪?”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肥头大耳,慈眉善目,瞧着就乐观健谈。
“宗家园子。”
“宗家园子?您是多久没进城了?那地方早没了。”司机从后视镜打量了她一下。
“没了?”沈含玉心底一慌。
什么叫没了?那是她的家啊。
“那里现在叫宗府华庭。是咱市里最贵的楼盘,一平米能在老城区买上十平米。有钱人才住的地方。”反正就一条路,司机一边向前开,一边喋喋不休。
“楼盘?”沈含玉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您是走亲戚?”司机越发觉得她可疑,后视镜中的目光带着询问。
“我家原来住在那里,宗家。”沈含玉含糊地说。
“你是宗家人?”司机像见了鬼,路都不看了,回头认真打量她,不由得连连摇头。
“我是宗家长房长媳……”
司机一个急刹车,把沈含玉贴到前排座的靠背上。
“活见鬼了。”司机嘀咕一句,双唇紧闭,专注在开起车来,可是这车好似不怎么听话,歪歪斜斜。
沈含玉被扔下出租车后,就站在林立的高层间,茫然四顾。
她没见过这么高的楼,仰头看到顶时脖子都酸了。
除了那块巨大的芙蓉石上雕着金色的四个大字:宗府华庭。没有任何一处能让她找跟宗家的关联。
当年她拎着一包点心战战兢兢上门时,看到的可是一顺水儿的青砖红瓦黑大门,那时的宗家老宅,已经落破了,可依然还有威严。
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在这世上存在过。
这十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她入狱开始,每个月她都会寄出一封信,却永远是石沉大海。
支撑她活下来的,就是要等到这一天,她要找到宗青时,问问他,这十五年,他在哪。
当初她被带到车祸现场,宗青时满脸是血俯在方向盘上,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车前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晨练的人。
“只有你能救他,你替他顶罪,我们很快捞你出来。”曲芳苓的话犹在耳边。
为了救丈夫,从开始她就一路认罪,直到被重判了十五年,她才察觉,似乎哪里不对。
这十五年一天没有减,是她苦苦熬出来的!
现在是清算的时候了,她要去问宗青时,这十五年,他做了什么?
可是这陌生的世界,让她去哪里找人?宗家园子竟然不在了。
她木然向前移动着脚步。
远处似乎鞭炮阵阵,在庆祝什么,捡人多的地方好问路。
沈含玉的智商一点点恢复了,她寻声找过去。
前面人山人海,看条幅上写的是宗府华庭三期楼盘奠基剪彩。
看热闹的人很多,沈含玉的一身打扮跟他们格格不入,她走过之处,人人都自动让路,只怕被碰脏了衣服。
有活动的地方就少了不了捡破烂儿的,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