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绍峰愣住了。他未曾想到,这王九竟真的为他的师兄弟。
王九今年一十九岁,宁绍峰年长二岁,但温纯生认为王九生来便为武当弟子;武当派依入门时间长短而论,宁绍峰于洪武二十年方且入武当派,所以他应唤王九为师兄。
宁绍峰很艰难地冲着王九拱手道:“见过师兄。”
王九并未为难宁绍峰,他拱手还礼。
温纯生“哈哈”大笑,笑得泪水直流……他未再多说,便引着二人外出。未曾想,这温纯生竟又带他们至那杭州府西湖断桥边的明月楼。
一路上,宁绍峰反而一言不发,脸上阴沉得仿若即刻可有暴风雨一般。
他是武当第四代的传人,他六岁加入武当派,他的师傅是武当第四代弟子、温纯生的师弟刘欢。在武当第四代弟子当中,他排行第三,做事稳重,而武功更是出类拔萃,与一同下山的弟子陈攸,均被认为是武当新一代的希望。
但这宁绍峰绝未想到,这王九竟然为他的师兄!并且如今自己的师叔温纯生一路上与王九谈笑风生,相谈甚欢。温纯生,是武当派第三代弟子。虽然温纯生看似儒雅,但其却为一名武痴!
武当派掌门俞连舟为其亲传师傅,认为仅十余名三代弟子中,武学天份最高的便为温纯生,而悟性最好的却为王泊!
但那王泊自幼却不喜武而好文,这却让王泊的师傅、俞连舟的大师兄----宋远侨有些哭笑不得:总不能让武当派的人走出去,却是个读书人。于是宋远侨便将那道家的功法一字一句、不求甚解地相传。年幼的王泊过目不忘,囫囵吞枣、一字不差地竟背了出来。
同代弟子因为口诀未背出来,未少挨揍,但王泊从未因此受罚。
如有记不清的,跑去问王泊准没错,这倒是众师兄弟的共识!
于是这年幼的王泊便成了武当派的活字典。
王泊有时很静,但有时又好动。静时,可在武当派里呆上一日一夜;动时,在武当山上下如同一只猴子般与师兄弟们打闹。
王泊与温纯生的感情最好。十余名三代弟子当中,王泊排行第五,所以大家简称王泊为“王八”;温纯生排行第九,所以简称“温九”。虽然师兄弟们均称王泊为“王八”,但王泊却不甚在意。因为本人对此反应不大,所以师兄弟们也没了以外号捉弄王九的兴致。
更为重要的是,三代弟子中最能打的温九,与这王八是死党!他们二人自幼便同吃、同睡,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
如今的温纯生正与王九闲谈。他发现,这王九与他的父亲王泊的侧脸特别相象。他清楚地记得,他在武当山溪边练剑之时,王泊于一侧,手执《唐诗选辑》正在摇头晃脑地念道:“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而自己随剑起舞,正与那王泊诵读的节奏相吻合,那种感觉,自己至今仍是难忘!
而如今身为武痴的温纯生正在跟王九正大谈风月,说着令宁绍峰一头雾水的唐诗!
宁绍峰对此却是一窍不通。浓眉大眼的他,是个粗人。
“王贤侄,在唐诗之中,你比较喜欢哪首?”温纯生笑问。
“我比较喜欢剑仙李白的,比如《月下独酌》,”王九答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说着,王九随口吟来。
“为何?”
“这却是由独而不独,由不独而独,再由独而不独的情感与意境。更为甚的是,由‘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一对应。正如‘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八卦,八卦演万物’,而万物尽在道中。此中玄妙,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王九意犹未尽。
“哈哈……”温纯生笑得极为开心。
“却不知温师叔喜欢哪首诗?”王九问道。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温纯生答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王九吟道,“这却是‘孤篇横绝全唐’的一首诗。诗中春、江、花、月、夜、人几个场景错落重叠,伸缩变化,造就目眩五彩、浑然忘我的境界。”
“确如你所述,”温纯生叹道,“但我对其中所述的‘明月’而情有独钟。比如我们现在要至明月楼,依我个人,若非‘明月’二字,倒难吸引我。”
“这倒也是,若非张若虚的‘明月’,世间倒少了许多美妙的诗句,”王九道,“如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便是依‘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化用而来;李白的‘青天明月来几时?我欲停杯一问之’,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均有化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痕迹。”
“但你又如何看为何如今我们很难做出如‘唐诗’般的诗句?”温纯生道。
“时移境迁,因为如今我们所处的环境却不再有‘唐诗’的土壤,”王九道,“唐家王朝一代代雄主傲视群伦,胸襟宽广,如此方且创造了前所未有唐诗……”
温纯生与王九聊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明月楼。
刚至明月楼,便发现门口一位健硕的少年,而那健硕的少年一见到白衫飘飘的王九,便一个纵身冲了上前喊道:“王大哥,可否还记得我?”
王九一见那健硕的少年,哑然失笑道:“任性!”实在是这个名字太过好记了。
王九向温纯生、宁绍峰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