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
夜,越来越深了……
唐家寨就像是黑夜中的烟花,不但明亮,而且热闹之极。
唐正彬让大家饱餐一顿,然后在寨主大门外的空场上集合队伍祭旗。
大门外有一根高大的旗杆,一面鲜蓝大旗悬挂在旗杆上。
这种私人武装叫做团练,所以旗上绣了个斗大的“练“字。
广场四周挂上了杏黄旗,上绣一个“唐“字,阵阵夜风吹来,大小旗帜在空中舒卷飘扬,呼啦作声。
尽管唐正彬的守备之职尚未正式委任,不知何日才走马上任,但今晚这大门口的摆布却大异平日。
他把藏在后楼上的祖父时代的两个虎头牌取了出来,摆在大门两边,一边虎头牌上写着“守备府第“,另一边写着“回避肃静“。
虎头牌前边摆着两只很大的白纱灯笼,上边是今天才写的一行朱红扁体宋字:“崇祯武举参将衔陕西省米脂守备唐“。
广场上一群如狼似虎的家奴挂着腰刀,拿着水火棍,摆出威风凛凛的架势。
唐正彬同他的兄弟唐正基在一群心腹的簇拥中从后堂走了出来。
他们后边推出来两个陌生男人,都被tuō_guāng上身,五花大绑,胸脯和脊背上带着一条条紫色伤痕。
其中有一个是附近人,姓刘,靠打猎为生,曾对着别人骂过唐正彬兄弟是地方恶霸,还说别看唐家寨的大户们眼下兴旺,欺压小民,迟早会有人来攻破山寨,替黎民百姓出气。
这些话传进唐正彬和十几家大户耳朵里,都认为他暗通“流贼“,迟早会跟着“流贼“造反,成为一方祸害。
今天趁他因替母亲抓药来到寨内,将他诱捕,诬他个替“流贼“暗探军情的罪名,也不行文书上报州县,就决定用他的脑袋祭旗。
另一个被绑的人姓李,是个从外县来的逃荒的,硬说他要去投奔李自成做贼,酷打成招,私定死罪。
姓刘的毫不惧怯,挺着胸,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
姓李的吓得直哭,到现在还不断哀求饶命。
他们被推到场子中间,喝令跪下,唐正彬洋洋得意的走到场中,在供奉的关公像前焚香叩头,默祝神灵保佑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然后唐家寨有身份的鱼贯而行,纷纷祭拜关公,保估唐家此仗大显声手,从此进入官绅的行列。
“斩……“
唐正彬见吉时已到,声音中充满中无穷的威严,将右手一扔。
片刻之间,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旗杆下面。
旗杆下摆着一张方桌,上有用黄阡纸写的旗纛之神的牌位和四色供飨。
唐正彬兄弟在牌位前焚香叩头,颇为虔敬。只是为着不使寨外知道,不曾使用鼓乐。
气氛虽不热闹,却很肃穆。
祭旗完毕,唐正彬回到宅中匆匆披挂,率领人马跟着黎国栋向吴家寨出发。
……
子时,三刻。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整个陕北,好似都没有人睡觉,忙碌非常。
好容易,天地静了下来。
不过如同鼾声如雷的巨汉,刚停顿了几刻钟,却更加猛烈的响了起来。
响声最大的是野狐岭,烈焰冲天,染亮了整个夜空。
戚元弼看着熊熊烈火,神色冷静的一挥手,五百家丁立即散了开去,四处乱嚷乱叫。
“走水了!“
“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已经有农民军发现粮仓重地起火了,奔呼着前来救火。
这里可是全军的粮食啊,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要是被烧光了,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戚元弼冷静的带着四名心腹向外围退去,看着如蚁般的人群,他也有些心惊。
这些流民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不由人不害怕呢。
要不是断了他们的粮草,就是杀到手软,也杀不完啊!
“怎么回事?“
戚元弼已经快要退出野狐岭,不提防被人劈胸抓住,厉声喝问。
一见是个流贼的头,戚元弼装着惊慌失措的表情,大声嚷道:“大帅叫我快去青莱园报信,火势烧得越来越大了。
“他妈的。“
刘备将戚元弼放开,看着满天雄焰,心疼的面皮直抖。
“你不用去,总头领已经知道了,快回去救火,就是用身体,也要把火给压灭了。“
戚元弼轻轻凑了过来,刘备以为他有要事,也侧耳过去。
一把短刀狠狠地捅进了刘备的胁间,戚元弼抛下血流如注的刘备,放声大叫起来。
“有官兵,有官兵,官兵杀来了!“
这下更加混乱,刘备被刺,他们的亲兵刚反应过来,戚元弼已经如游鱼一般在人海中去的远了,他的声音还在不停的回响。
“有官兵,有官兵,官兵杀来了!“
……
当粮草起火的消息传来,正吵得唾沫四散的十三家头领闭上了嘴巴。
将各自心腹赶去救火,王嘉胤站起身子正要离开,高迎祥的声音响了起来。
“总头领,野狐岭救无可救,咱们立即动身吧!”
王嘉胤还末说话,一旁的王左挂大骂道:“本帅不相信他李自成,黄龙山谁不知道?那是绝境!”
有几名头目禁不住点了点头,王左挂也无心在这里逗留,极快的说了一句。
“好兄弟,咱们道不同,一拍两散,他日相聚再饮酒一杯!”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帐而去。
王嘉胤停了停脚步,回头看高迎祥一眼,叹了口气,也紧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