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突然宁静下来,怀袖踱步到床边,倚着床栏坐下,目光怔愣出神,她此时依然没弄明白刚才容若几人突然来访,究竟做什么……
那个莫名其妙的黄三爷,表面瞧着极讲理,却行为霸道。他怎敢光天化日就闯进吏部尚书府的内宅……
还有,容若刚才的眼神好奇怪,虽然在暗示她不要失礼,却仿佛又带着几分畏惧,对谁畏惧?是那位黄三爷吗?容若为何如此在意这个人的感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容若为什么不拦着他们,居然还将他们直接带进她的闺房,他今天一反常态的行为究竟是为什么……
一大串问题抛下来,像乱飞乱撞的蜜蜂在怀袖脑子里不停的纷扰,而刚才那些出现在她房里的人仿佛一场梦境,此刻醒了,人就走了。
但怀袖知道,那不是梦,因为梦境不会留下痕迹,而躺在书案上的画纸上那枚艳红色的梅花,就是他们来过印证。
那朵嫣红的梅花,像是一个专门为刚才发生的一切篆刻的印记,将刚才的那一段,她不愿认领回的光阴标示出来,让她想抵赖也不能够。
那朵梅花又像是一个确定,仿佛确定了她与另一个人,从原本没关系变成了一种共同的关系……另一个人?怀袖心里陡然一惊。
她被自己脑中突然迸出的这个词震撼住。
另一个人是谁?怀袖蓦地抬起眼帘,目光如剑锋刺向桌面画上的那朵朱红梅花,
“没有另一个人!他是个入侵者,未经他允许,就强走了原本属于容若的东西,这人真可恶!”怀袖口中愤愤念着,猛然站起身走到桌前,看着刚才被那位黄三爷喝了一口的水杯,抓起来狠狠的摔在地上。
陶瓷与石板瞬间碰撞出清脆的碎音,杯子的残骸向四面八方迸溅,有的迸溅起来,竟在她的手背留下了如那朵梅花一样的殷红色的血痕。细细的,长长的,也如那支沾了朱砂的毛笔描绘出来的一样,衬着怀袖细瓷般柔白的肌肤很是惹眼。
怀袖神智渐渐有些涣散,她不清楚雪燕和素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知道耳边有人乱纷纷说着话,怀袖听着觉着越发心烦,想开口制止她们,眼皮却沉的似不听她的意志,终究只闭着眼,任由她们折腾,突然心里又惦记起什么似得,咕哝着说了几句话,便神志不清地睡了过去。
素儿轻轻给怀袖拖掉鞋子,将被子拉开盖在她身上,刚腌好被角,突然听见怀袖口中嘟囔,素儿赶忙把耳朵凑近怀袖嘴边,屏住呼吸听着,只没头没尾地听见一句:“把那画收起来,我不想看见!”
素儿起身走向书案,果然见书案上铺展着一张画,是上午刚画的,素儿伸手提起画看了看,觉着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素儿回头看了眼秀床,床上的人儿已经睡熟了。
素儿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画一点一点卷起插进桌边的敞口大花瓶中。
★★★
康熙与顾贞观和容若出了吏部尚书府的府门,趁康熙上马先走两步的空儿,顾贞观一把按住容若的手背,笑着说:“别想了,啥事儿没有!”那笑容里暗流淌着几分微妙,眼神却是笃定的。
容若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顾贞观说的“啥事没有”到底是啥意思,莫非……他猜出了自己心底一直担心的事?转念又一想,不可能!他又不知道皇上见过女扮男装的怀袖。但此时已来不及细问,顾贞观已经翻身上了马,并催马跟上康熙,容若只好上了自己的马,随他二人去了。
刚走到长安街头,康熙回身对顾贞观说:“你现在去趟索额图府上,传我口谕,让他明早来南书房,我有话问他。”
顾贞观领旨走了。容若看着顾贞观走远的背影,心里越发地纷乱,他明白康熙是故意将顾贞观支走,也知道定是有话要问他,可他却心里一点头绪都没有,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康熙的问话。
康熙却只字未提刚才的事,只又聊了些关于书稿编纂的事儿,还饶有兴致的趁着雪景,吟诵道:“歌千阙,词千阙,天苍地茫情切切,与君念留别。诗成行,赋成行,墨染白素泪如霜,那堪西风凉。长相思,长相忆,相忆相思君知否,情浓两处愁。长相伴,长相守,相守相伴妾所求,恩深水长流.”
容若听出了康熙长的慨叹,又不敢贸然开口,只静静听着,不知觉两人已进了端门,李德全早等在门班房内候着,瞧见康熙和容若的马刚一露头,李德全就抱着康熙的黑貂大氅跑过来,拦住马要给康熙披上。
容若见已经进了宫,没了刚才在街上的避讳,便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恳请皇上降臣以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