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咳!”
花巍耳廊微动,顿时不悦地闷咳一声:
“是何人在门外?还不速速退下!”
面对这位耳聪目明的父亲,花忆蝶作出了在当时的花巍看来是非常错误的一个决定:
身为花家大小姐,她不愿像个寻常丫鬟那样,灰头土脸地被一句话赶走,于是径直推开花厅紧闭着的门,走进深深的未来……
“咦?爹你有客人在?”
花忆蝶故作讶异状,花巍皱眉,不安地斜睨着捧着茶碗一通牛饮的选秀使者庞公公:
“忆娘,还不快过来见过庞叔叔。”
庞叔叔?
我的天!这还是个人么?分明是座肉山!
花忆蝶一下联想到前世某岛上的职业相扑力士,一时张口结舌,面容扭曲怪异,花巍于是更加不满,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总算把这位不听话的宝贝女儿唤回神来,她强忍着笑意上前恭敬一礼:
“庞……胖叔叔好!”
第一个字,她故意发音含混不清。
自家老头子听明白了,头上青筋刚开始暴起,庞太监却似浑没在意,长吐一口气,放下空空如也的茶碗,边取过帕子继续拭脸擦脖颈,边温言摆手:
“嗯好好……免礼免礼。唉呀老花!你的女儿真乃国色天香,样貌不输宫中任一位后妃啊!”
花巍急得扬眉张口,刚想说什么,谁知庞公公却神秘一笑。抹了一把面门,轻轻将帕子折起,边折边似不经意地说道:
“不过好生可惜,我来自地前。听说令爱已经与哪家的好儿郎结了姻缘,也都已交换了姻缘名字了罢?”
花巍闻言大喜过望,感激地深深看了这位相识多年,却谈不上甚么深交的朋友一眼,顺着他的话头便道:
“唉,可不正是如此?女大不中留啊!”
说罢摇首叹气,一脸不知从何而来的纠结,弄得花忆蝶莫名其妙,外加心惊肉跳:
“爹。我这不是还没——”
“大人说话!小孩子家且闭嘴!”
花巍几乎是直着脖子在吼,花忆蝶吓得赶紧缩起脖子,不敢吭声。
庞公公噗嗤一乐,也摇了摇头,又将帕子摊开来,语重心长地道:
“你个老花呀,非是咱当面说你不是,虽说是运气不佳,错过了这回万荣降下的圣眷,今天就自甘认命却也罢了。只是到得来日,也记得:千万莫要后悔哦!”
说罢又擦着汗,只笑着去把眼看向一头雾水的花忆蝶。花巍知道庞太监此语何尝不是出自善意的提醒,只是朝廷暗潮潜涌,诸家纷争不息,鹤荡山后党一支独大,实不忍心让自己的独生爱女投入浊流之中。想了想,正待出言再向他表明一下自己忠于庙堂的心迹,却听得庞公公一声惊呼:
“唉哟!”
只见庞太监的手巾定格在后颈不动。脸上肥肉直颤。中间嵌着的小豆眼直盯着花忆蝶,像是白天遇见了鬼。
花巍不知就里。赶紧斥退花忆蝶:
“此地没你的事,先退下罢!”
然后抚慰胖子:
“庞公,不。老庞,你见我女儿如此慌张,是何道理?”
“老花,这回咱可是无计可施了呀……”胖子信手将手巾扔在盆里,吃力地半倾身体,试图与花巍来个咬耳朵。
花巍听着被他一条胳膊盖住大半张的红木桌咯吱作响,顾不得心痛,连忙也倾身扶桌,却暗自运内力,抵消桌子所承受的沉重压力,同时主动附耳过去受教。却听到庞公公的每一个字,如箭矢般直扎进自己的耳朵里:
“你可知,官家的御书房,是寻常内务都难以入内的所在。我也是着官家体恤多年支北辛苦,特荣受恩宠,被传到御书房里勉励一番。其间有外务呈上高天原的乱事加急,官家便搁下我先去阅览奏折,我无用聊赖,见书房龙案上有一幅美人图,斗胆偷着瞄了一眼,过后却也忘了,现在才知道,你猜怎么着?”
“如何?”
花巍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家女儿的画像,一个月前已在御书房的龙案上了!””
“什么?!”
花巍如同本能的条件反应,身体陡然立起。
庞胖子本来支着身子,撑着桌子,抬着脖子,勉强对着花巍耳朵说悄悄话,已十分辛苦,这时突然失去目标,桌子的重心发生严重斜倾,身体猛然一挫,三百斤的肉瞬间加载到座位的一半上,结果坚持到现在的椅子终于崩溃,一声脆响中,一条椅腿就此报废:
“咔嚓!”
随着声音,胖子也失去了所有平衡,往桌子上非常悲壮、非常隆重地撞了上去。
“庞公!”
花巍反应过来,徒劳地伸手想扶,却已晚了,一连串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响起:
“轰隆!乒乓!哗啦!……”
“外院听差的何在?!”
前院顿时乱作一团,各种声音大起。刚踏入内院的花忆蝶听到脑后传来的可怕巨响,疑惑地停下脚步回眸看:
咋回事?是地震了?楼塌了?还是那个胖子被我的“国色天香”所震憾,兴奋之下拉着老头子跳了支伦巴?
“庞公!庞公!”
这下,真的将花巍给吓住了:
要命!
和盯起的专权也罢,清高也好,万一钦差大人在自己地盘有个好歹,太寒山的一切为未来所作的努力,便彻底交诸东流了啊!
花巍要紧去抢救,却见尘埃落定后,三百斤体重的庞太监大字形趴在一堆家具零件上,鼻青面肿地吃力扭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