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温柔地拂过,吹皱了一江明月。
时近二更,花贡船夜泊江渚,左右各有一艘作为护卫的天启斗冲舰与其间隔约十丈下锚,这个小型船队结束了一天的航行,此刻正随着细浪轻轻起伏,从远处看像是慈祥的母亲与两个孩子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宁静而安祥。
如果站在斗冲舰尾甲板上,可以眺见花贡船首与船尾,皆有顶盔贯甲的值夜士兵面向江水,背向船舱,伫立得如同一尊雕塑,只有头顶上那一根根九色翎,在夜空中飘扬。
守卫严密得紧哪,看来即便里面得了手,想要从容脱身亦非是件易事。
右侧那艘斗冲舰上,正站着一个舵师,边咂嘴看着对面花贡船,边摇头:
若非是得了那一大笔钱财,谁愿意干这等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勾当?光是冒着奇险将那几位主儿送上花贡船,便至少有两次差点露馅丢了性命。想想接下来还有接应、送人等重要事情在等着自己,头不禁隐隐作痛起来。
此时斗冲舰上并无士兵值夜,花贡船上的人便是看到这舵师,也只道是对过船上的船工在晚间做些扯帆绑缆的事情,断不会怀疑他有甚企图。然而他心怀鬼胎,仍是四下里睃视了一番,才慢慢踱到副桅下,抬头看得仔细后,再向上攀援,想解开白天偷偷系上去的那面红色小旗。
这面三角红旗,在曜陆航海旗语中,代表的是战争和危险之意,如与黑色方形旗并列,则表示船上走水(失火),三面红旗上下排列,代表敌袭等,平日里不得轻易挂起。也许是首次出航,诸事忙碌。巡江稽察司自稽察都尉兼船监以下,竟无一人发现此蹊跷。
然而未发现并不代表不会被发现。
不知是否作贼者皆会心虚,起初尚不觉得,等出航后才感到实在太过惹眼。 [无论走到哪里,视野中都会飘过白帆上那一抹鲜红,便是入舱饮水歇息时,脑海中亦有那旗在飘摇……总之,若有人问起必是麻烦,还是尽早收拾起为上。
他这样想着,双腿环定桅杆,努力伸手去够那面三角旗,眼看就要得手,突然一片冰凉坚硬贴在他的后颈:
“不想死的,闭紧嘴。爬下来。”
有鬼哇!
舵师吓得魂飞天外,手脚痠软便往下跌,又有一只大手敏捷地抓住他,轻飘飘地带着他跃下桅杆,一晃便来到船尾阴影处。这里。是在花贡船上值夜人的目力之外。
不是鬼!是高手!
他惊魂未定,感觉到对方一松手,便手足并用地爬到角落里,缩成一团,不敢抬头看一眼,只抖索着开口:
“你,你是谁?莫。莫杀小人,救命!”
还没来得及放大音量,面前一袭黑袍中闪出一柄利剑,自下而上,再次抵住了他的喉头,他艰难地咽动了一下。才回想起不久前的警告:
“是,是,小人不喊,只求好汉饶小人一条贱命……”
声音嘶哑,听来竟不像是从自己口中所出。倒像是某个陌生人说的一般。那黑袍剑客如同一座冰山,不为所动,冷冷开口:
“我只问一次:你将这面红旗挂上桅杆,有何企图?”
说罢,让那舵师牵肠挂肚的三角小旗,从黑袍人手上变戏法似地出现,飘落在他面前。他冷汗涔涔而下,却连伸手拭一下都不敢,只连连哀求:
“小人该死,求好汉放过小人,下次必不敢了……”
黑袍人手中剑一凛,舵师被迫抬起下颌,正对上那双炯炯的眼神: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你若不说,便死。”
面前是一张俊美如女子,却煞白到没有生气的脸,嘴唇艳如歃血,带着一丝仿佛讥诮的微笑,双瞳黑亮如有魔咒,使人甫一盯上,便无法移开视线去。眼下,是浓郁如黑夜般的黑影。
舵师完全被震慑住了,机械地喃喃道:
“是……小人要全部说于好汉听……不敢,不会有半句虚妄……”
……
与此同时,花贡船上的一间舱房里,叼着薄刃潜入秀女屋中的不速之客抽吸一口凉气。因为在他面前的,是悬挂在半空中的一具尸体!
透过舱壁小轩窗落入室内的朦胧月光,清冷地散在那死者身上,依稀可分辨得出是个女子。只见她垂首散发,遮住面庞,看不清生前模样,一双小脚在空中无生机地轻轻前后摆动,双手握紧颈项处的绳圈,还保留着最后痛苦挣扎的痕迹。
这,这便是自寻短见了?!
我等要如何向小主交待啊!
想想家主的酷厉,不寒而栗……眼下,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那夜行人大急,无暇多看一眼,只想把人速速救下,无论是否还有气息,都要带回去与同伴们一起商议,下面该如何是好。
于是他单手拎薄刀,轻巧地一纵而起,去割那从舱顶上的小梁垂下的绳索,另一手去抱死去的女子。
身在半空中,刀刃已凑上绳索,将割未割之际,忽见那女子猛地抬头,眼中两道干涸血线沿鼻梁蜿蜒至唇角,同时口一张,一汪血水“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溅得他一头一脸,连双眼也被血水迷住,视野中模糊一片。
有鬼!真的有鬼!
这几下兔起鹘变,他鼻端闻到血水的味道有异,似乎并无腥臭倒有几分甜香,但因骇极,已在空中乱了方寸。手忙脚乱之余,只感觉胸腹间一痛,再痛,要害处遭到两下打击,顷刻间丧失所有力气,当下仰后倒了下去。
那女子脱下项间绳套,使了个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