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卓玮本也藏身于花篱中,这时却被秦三立揭破,便不得不出来了。
她面上有些红晕,一半是偷听被揭穿后的含羞带怒,另一半是听到了这些宫闱秘话。
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常态,道:“你们这些狗奴才!光天化日的勾搭不正经主子,还在这里说这些见不得人的话,还怕人听吗!”
刘一保和秦三立本以为是小宫女或是其他小太监,没成想竟然是天字房的秀女,还是粱阁老的千金,登时打算跪下请罪的,却不想听了梁小姐这一番责骂。
刘一保平时在宁砚泠那儿总是做小伏低的,但其实他并不是个好性儿人,方才三儿的话已经惹怒他了,这会儿梁小姐横插一杠子出来,本想请个罪了事的,却不想那梁小姐牙尖嘴利的,连宁砚泠也骂上了,顿时火又上来了。
于是刘一保便不拿正眼瞧她,还不咸不淡地说道:“这儿哪有正经主子,嗯?莫非梁小姐上赶着要当我们哥俩儿的主子?得先问过太后娘娘,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那身蛱蝶衫!”
蛱蝶衫是宫中最末等的宫妃服色,刘一保此番话既是嘲弄梁卓玮的外表,又暗讽她连最末等的宫妃都选不上。
梁弼是神宗朝太子少师,今上一继位便召他入阁,平日里见面也只称粱先生。
而梁卓玮又是粱弼老年生女,多少年的尊荣早就惯坏了她的性子,她的样貌在秀女中只属平常,本就是她生平所恨之事,今日被刘一保当面指出来,她只恨得牙痒痒,此时似有一千句一万句话哽在喉头,但是身为秀女,竟然和太监吵架,实在是太掉份儿了。
更兼此事并无第三人,说出去也无人作证罢,只白白给那些人看笑话。于是她一声冷哼,扔下一句:“你们等着瞧罢!”便恨恨离去了。
秦三立胆小,直追上去道:“梁小姐莫怪!小奴给您请罪。”一壁喊,一壁去追,梁小姐早沿着小径回房了,他还在追到门外立着候着。
刘一保见三儿远远地追着那梁小姐去了,直到看不见人影,也哼了一声,却见花篱的另一边枝叶摇动,似有人隐在那里。这方才两下里的事情,早搅得他心烦意乱,便没好气道:“还有谁?出来罢!”
宁砚泠本怕被发现,便贴花篱贴得近了些,不想这会儿子早已腰酸腿疼,不得不稍稍挪动下身子。可这花篱生得密,枝叶交错,简直牵一发动全身,稍一动就整片一道乱响,这才被刘一保发现了。
她极不好意思地趔趄着出来了,秀发被花枝勾出了几缕,显得钗弹鬓松的。
刘一保的眼神竟有些愣愣的,等宁砚泠走到他面前,他才开口道:“小姐怎么也在这儿?”
宁砚泠答道:“我刚刚觉着有些气闷,便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刘一保道:“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宁砚泠不愿尴尬,于是撒了个谎道:“方才刚走到这儿,就听到你叫我出来罢,想你是能隔墙视物了。”她本不惯说谎的,又想起他们几人的争吵,不觉霞飞双颊,眼睛更不敢看向刘一保。
半晌,未听到回答,于是复又抬起头。只见刘一保正楞楞地看着她,仲春的阳光温暖和煦,照在他的脸上,阳光下他的肤色莹白通透,更显得眉目如画。
就是这个模样儿,让宁砚泠从一开始便觉得刘一保长得像宁思瑶,实则天下的美少年都是钟灵毓秀,只是气质各有千秋罢了,而宁思瑶年少,刘一保也一派少年气,天真纯净的像是居住在云端上的美少年,这大抵是两人最相似的地方了。
刘一保看了会儿子,竟伸手替她把鬓旁散落的几缕秀发拢上去。他晓得自己僭越了,所以手有些微微颤抖。
终于,他们在阳光中的对视,是这座冰冷宫殿里一点点微小温暖的所在。
然而,他们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些金碧辉煌都是没有温度的。一声冷哼割裂了这个带有人情味的场景。
“哟,瞧瞧,这奴才的手都可以摸到主子头上了,这是哪门子里的规矩!”粱卓玮复又折返,还带上了傅卉莳和颜滢,秦三立跟在她们后面,此时悄悄地抬头,对着刘一保。
傅卉莳有些不好意思,她和颜滢本就是被强拉来的,只在一旁看粱卓玮发作罢。颜滢神色如常,她本就是个冷美人,脸上竟连一丝表情也无。
秦三立忍不住陪笑道:“梁小姐消消气儿罢,这原是我们的不是。”粱卓玮登时大怒:“谁许你们这些奴才说‘我们’的?”秦三立一时着急竟没有分辨这些字眼,结果又被粱卓玮抓住发作一番,一时无法,径自跪下求饶。
傅卉莳看场面不好看,劝道:“姐姐莫要和——”她并不说什么,只抬起手一指,接着道:“一般见识。”
粱卓玮仍要说什么,且被她一握臂膀道:“姐姐方才说,这起东西冒犯了你,依妹妹看,他们日日只在这院子里厮混,礼数上差一点想来也是常有的,姐姐何必动气呢?这宁妹妹不就和他们相处挺好?”说罢,拿眼看宁砚泠。
宁砚泠站在刘一保身边,顿时有些尴尬,却也倔强道:“我们姐妹自来这里,公明正道,什么都没挣上去呢,难保他日不是个家去的了局。这些公公嬷嬷们照顾我们,哪里又不尽心了呢?却惹来姐姐这番话!”她心里着实有气,话竟越说越重了。
粱卓玮本就耿耿于怀于相貌平平,听宁砚泠这席话,便觉有诅咒她落选之意,气个张目结舌,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