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先是一愣,她可能想过楚皇会想点理由出来拒绝她。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他连借口都懒得找,他甚至都不把他心里的意思正面表露出来,他只拿着言官来打擂台。
登时,李太后噤声而颤,脸上都变了颜色。陈嬷嬷忙上来给她拍背顺气的,李公公也进来亲手给太后倒了一杯温茶。太后抚着胸口,只气得不能言语。
在那一瞬间,宁砚泠突然理解了太后的恼怒并不是因为被自己的儿子拒绝了,而是自己的儿子甚至懒得应付自己,她气的是自己被慢怠。
李公公喝道:“这都是死人呐!还不快召太医!”门口的小太监忙跑着去了。
楚皇冷冷地看着,道:“没别的事情,儿臣就先告退了。”
李公公冲宁砚泠努努嘴儿,宁砚泠只得拔脚跟上去了。
楚皇带着小春子,一路走得飞快,宁砚泠几乎是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待到了长乐宫,她早就是钗亸鬓松、衫垂带褪,狼狈不堪了。
宁砚泠勉强拿手拢了拢头发,估摸着样子也没比方才好多少。
“你还要说什么?他们还要你来说什么?”楚皇冷冷道,看都没看宁砚泠一眼。
“我……微臣……”宁砚泠开口,可是她确实什么都说不出。她没法像李太后那样,偏着一个儿子,去逼另一个儿子,现在还要说他不好。这种话,她着实说不出口。
她只得把目标转移到广林王身上,道:“陛下是在介怀太后娘娘所提议的,召广林王进京一事么?”
“没有。”楚皇沉着一张脸,道,“朕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她的心思竟然还只放在桦儿身上。”
“陛下……”宁砚泠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她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他还不到二十岁,可是他已经是天下之主了。
在这个冰冷的权力巅峰,他势必要抛弃所有平凡人的情感,母子之情,手足之义,若是这些都没有了,这人还有人味儿么?还是说,天子就真的是神灵再世,而非凡人。
楚皇仿佛自嘲般地笑了笑,又道:“回去罢,就说你已经劝过朕了,只是没有用罢。”
“陛下……”宁砚泠看着他那个样儿,心里着实有点难过。她想了想,道:“微臣知道,这事情不合祖制,令到陛下很为难。”
“哼——”楚皇突然坐下来,神情有些暴躁,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连一个赞善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堂堂皇太后竟然不懂!”
“陛下……”宁砚泠又开口道,“微臣知道,劝陛下原谅太后娘娘,或是答应太后娘娘的要求,这些都是强人所难。微臣也不求陛下这些,只求陛下稍稍宽心些儿罢,好歹保重圣体,也是为着天下苍生。”
“父皇是天下之主,要为百姓保重圣体。”楚皇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他脆生生地说着,仿佛可以感觉到他肉乎乎的两颊,散发着香甜的气息。那交握在一起的小胖手,汗津津的。
马背上那个高大的身影,登时翻身下来。那个高大的男人抱起了地上的胖娃娃,搂在怀里亲呀亲。泪眼朦胧里,楚皇看到的是四岁的自己。
宁砚泠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可是她能看见楚皇原本因为暴躁而有些凌乱的呼吸声渐次规律下来,可是肩膀却微微颤抖着。
他好像在哭。
天下之主在哭。
是自己弄哭了他么?
怎么办?
宁砚泠手足无措起来,书房里再没有其他人,连小春子也只敢站在殿外等候。现在怎么办?宁砚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才惹得楚皇这副样子。
但是她知道,如果现在走了,下场一定很糟。倘若不走,等楚皇情绪平复了,想到是自己惹他这个样子,下场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怎么办?
她一时心急,有些笨拙地低下身子,她轻轻抚着楚皇的肩,就像对绿袖和橙心一般。她的口里低喃着:“不要哭了啊,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了……”
“近一些——”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近一些——”
宁砚泠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楚皇声音闷闷的,连说了两遍。
于是,她只得又靠近了些,又靠近了些。
不能再靠近了,宁砚泠告诉自己,两人的衣服已经完全碰再了一起,自己已经可以感受到他的一呼一吸了。
这么近的距离,让她的心跳乱成一片。
以至于使她忘记了,后来自己是怎么回的萱室殿,都不记得了……
次日,许是得知了消息,张太妃一早便来与太后作伴,甚至早过了来请安的宫妃和楚皇。
李太后瞥了张太妃一眼道:“妹妹这对儿耳坠子甚是好看,瞧着是新鲜花样,是采买行新上进的么?”
张太妃听了,眼里竟是止不住的笑意。她抚了抚耳垂,笑道:“回娘娘,采买行哪有这眼光?这不昨日栎儿派人送了节礼来,都是一些封国的土物,只这对儿坠子倒是王妃陪他亲自挑的,这两个孩子都有心了。”
“听听,到底是有儿媳妇的人了,这说话都不一样了。”李太后对着陈嬷嬷假意嗔怪道,“叫我这老婆子看了好眼红。”虽是顽笑,但言语间竟真有几丝酸意呢。
“娘娘春秋鼎盛,哪里老了?”陈嬷嬷笑着宽慰道,“再说陛下转年就要大婚,到时还怕没有儿媳妇在身边伺候着?”
“哼,还是没有影子的事情呐!”李太后冷冷道。
张太妃听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