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恭又交待一番,查看挖井情况。这时,井已挖得够深了,足有十丈,耿恭问:“谁在下面挖井?”守井士兵道:“李敢在挖井。”耿恭叹息一声,踩着阶梯来到井底。井挖得很大,很是凉快,有点昏黑。李敢打着赤背,挥汗如雨,一下又一下,奋力挖井。见耿恭下来,他丢下工具,哑声道:“大哥,你怎么来了?”耿恭摸了摸李敢身上的刀伤,哽咽道:“敢弟,你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大哥?唉,都怪我一时冲动,唆使温赤去夺什么水,让温赤战死了。唉,这些天来,我天天都在反思,真是太恨自己了!”李敢蹲在地上,捏着碗大的拳头,轻轻砸着头。他的声音嘶哑,由于渴,又带着些许尖锐,身上的伤隐隐还有血流出。
“敢弟,这一年多,跟着我,南征北战,刀林箭雨,让你受苦了。来,你休息下,我挖一会。”耿恭抢过铁锹,低头挖了起来。李敢忙道:“怎么能让大哥动手呢?”耿恭边挖边道:“敢弟,当初我们结拜时说的什么?有难同当,有福共享,难道忘了吗?我是军中主将,你有罪,我不得不罚你,但,有罚,我们可以共同承担。”
“大哥……”李敢抱着耿恭,放声哭道:“大哥,我好想吴猛哥哥……”耿恭叹息着,也不禁洒下泪来……
又过了几日,汉军马匹已死了四分之三,汉兵渴死数百人。除了士兵,疏勒城几乎成为一座城,城内的尸体随处可见,风一吹,一股股难闻的尸臭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座孤城上……最可恶的是,匈奴不时前来骚扰,一会儿往城nèi_shè火箭,导致城内失火,没有水,只好用衣物、树枝去扑灭。幸好汉军坚韧,士气不减,耿恭又得军心,一座孤城,虽然岌岌可危,却总屹立不倒。蒲奴单于与呼衍王不禁暗自佩服。
这样又过了十天,汉军连一滴水都没有了,一个个干渴得头晕脑胀,奄奄一息。范羌见了,很是担扰,他对耿恭说:“大哥,军中连一滴水也没有,军心浮动,很多士卒宁愿冒死一战,也不愿困守此城,请大哥定夺,迟必生乱!”到了这个时候,纵使耿恭满腹韬谋,也无计可施。他仰天叹息道:“难道天要亡我吗?从匈奴围困到现在,已有百多天,天竟未下一滴雨!井挖得那么深,却无滴水涌出,反而累死许多汉兵,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三世为将,难道真的不祥吗?”范羌低下头来,不知怎么去劝。耿恭又问:“井呢,还在挖吗?”范羌摇摇头道:“刚刚我去巡视,士兵都有怨言,将铁锹丢在一边,不肯再挖,说反正是死,为什么要这么累?”耿恭站起来,道:“走,去看看!”
来到井边,十几个汉兵躺在树下,双目无神,嘴唇裂开一道道长长的口子,挖井工具散落一地,耿恭见了,叹息一声,不忍再责。他拿过铁锹,沿着阶梯,一步步走到井底,摸了摸泥土,仍然无比干燥,耿恭心里叹息,一铲一铲地挖了起来,再将泥背到地面,一个人,忙得气喘吁吁。汉兵见了,当然感奋,只得起来,与耿恭一起挖起井来。太阳还是那个太阳,照在汉兵的心里,仿佛没有那么热了……
这夜,明月当空,苍穹如洗。汉军聚集在城头,耿恭一个个望过去,这些大汉勇士,从之前的二千人,已锐减至一千人,蓦来的几千疏勒兵与金满兵,不足五百人。他们一个个面目犁黑,瘦骨嶙峋,只是那屹立挺直的腰杆、视死如归的眼神,诉说着一段段奋勇杀敌的不羁往事。
耿恭饱含深情,望了许久,才徐徐道:“大汉的勇士们!这座干涸的孤城,我们坚守了百余日,流干了汗,洒尽了血,我们仍然伫立在这里!现在军中无水,难以为继,匈奴就在城下,虎视眈眈,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汉兵大吼道,满腔怒气,直冲云霄!
耿恭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你们不愧是大汉的勇士!现在,留给我们惟一的路,就是突围!这是最后一条路,迫不得已,艰难万分!因为,如今,守也死,突也死,同样都是死,为什么不杀几个匈奴?明天,我们大开城门,冲入茫茫的匈奴营中,大汉的勇士们,用你们最后的一丝力气,高举手中的刀,狠狠杀向匈奴吧!”
“杀!杀!杀!”喊声四震,声闻于野。
又说了几句,耿恭带着范羌等人,来到井边,望着深不见底的井,怔立良久,若有所思,突然脸露喜色,道:“都坐下来,我讲个故事给大家听。”范羌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作声。明日就要死战匈奴,他们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来听故事,连最喜欢听故事的李敢,都提不出半丝精神。高锋道:“耿将军,明日战匈奴,不如商议商议军事吧。”
耿恭摆摆手,道:“匈奴兵广,有备而围,我军势微,又是困兵,只有置之死地,不顾一切,奋勇杀去,冲出一条血路,才能后生,哪有什么计谋可用?来,都坐下,听我讲个故事吧。”众人无奈,只得依言。耿恭十分高兴,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听说过贰师泉吗?”大家摇摇头。耿恭笑道:“吴猛饱读诗书,要是他在,必然知道。这贰师泉啊,位于敦煌,又叫悬泉。这泉有些奇怪,是从石头里面流出来的,水量不大,可是任你有千军万马,也休想喝干这泉水!”
李敢听了,来了兴趣,道:“哥哥,石头里也能流水?你说水不多,为什么又总是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