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回了自己的寝殿,这才得了信儿,原来太上皇在加封勒保为公爵的敕旨里,也同样封赏了一众军机大臣。
其中首席军机大臣和珅,因在进兵的整个过程中,“襄赞机宜,承旨书谕,一手经理,夙夜宣劳”,而进封公爵;
福长安因“日直枢禁,劳绩倍著。自办理军务以来,一体始终其事”而赏侯爵。
也难怪皇上的心下有些不安。
虽说勒保之功,让皇上又找到了一个可用的将帅之才;可是朝中,和珅等人却因此而再度加官进爵,羽翼更丰。
廿廿闭上眼静静地想了一会子,却也缓缓微笑。
星桂在旁瞧着,担心是主子在苦笑,这便悄声开解,“……至少在外人看来,和珅乃是主子母家亲族,这便倒也不是坏事。”
廿廿缓缓睁开眼,“嗯,对我不是坏事,其实对皇上、对朝廷也都不全是坏事。”
星桂一怔,“主子的意思是……?”
廿廿静静抬眸,“皇上登基以来,连着三年的秋狝,却都没真正入哨行围去。太上皇如此安排,自是担心那些宗亲王公们。”
“而和珅,再显赫也是大臣,只是奴才。他不能掌旗,手里就没有兵权,那他在朝堂之上再煊赫,也不足以与宗亲王公们相提并论。故此他的煊赫,充其量只是弄权、贪财罢了。”
“皇上目下最要紧的,是大位要稳,是先摁住那一些心怀鬼胎的宗亲王公们去。而朝中有和珅这么一个臣子,他的大权在握、风光煊赫,自是对宗室王们最好的制衡。”
“这大清的江山,终究要由四大贝勒并肩坐接受朝贺,到太宗皇帝独自南面而坐……而臣子,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威胁。”
星桂见主子心情好起来,便也高兴了,“只是这和珅一向与皇上不睦,奴才倒不明白太上皇为何反倒还要一直给他加官进爵去。”
廿廿含笑轻轻摇头,“他能干,为何不用他?他加官进爵,也是因为他当真办明白了差事,自己立了功,是应当lùn_gōng行赏的。”
“便如此次用兵,他身为首席军机大臣,所有的军机战报都要他亲自处理,遇到紧要的,更是要直接与太上皇、皇上一起共同商量。朝廷的指令得宜,这当中自然有他的功劳,这是他该得的。”
“还有京中诸多事情,除了他就没人能办得好。便比如前寝宫重建之事,若没有他,说不定当真还要如康熙年间一般,等长长的十八年去啊。”
“既是可用之人,只管用就是。便如鹰犬,天性再凶狠,却也可以豢养了,为人行猎所用。”
星桂便也笑了,“可不!若论这本事,奴才便不敢谈论前朝,单这后宫里啊,又有谁有主子您的经验去!”
廿廿又是轻轻摇头,“实则,凭和珅那样的老奸巨猾,我哪儿敢说自己能看透他去?我啊,不过是看着太上皇呢。”
若论老奸巨猾,这四个字儿便是掰开了,任何一个字儿,和珅都不可能是太上皇的对手。
在老奸巨猾这件事儿上,太上皇早已是“老妖精”了。
“我只是相信太上皇此时所做的决意,必定不是为了叫皇上为难的。只是没人能猜得透他老人家的心思,便有些事从表面上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理解……可是岁月会给出答案,终究这一切都会在后来,给出交待。”
星桂也是笑着道,“可不是。所谓天威难测,皇上的心思,天下万民都不敢猜;更何况是太上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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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初降之时,廿廿去给太上皇请安。
太上皇便是这个年岁了,白日里还是毫不懈怠,也就这时候用晚晌,才能松快些。
廿廿就喜欢挑这样的时候儿去请安。
总归晨昏定省嘛,儿媳妇是应该在公爹黄昏安歇之前去请安的。
廿廿走进“烟波致爽”的时候,脑子还在回想着这次军机处叙功的一干人等上。
和珅、福长安,得爵位的晋升之外;其余王杰、董诰也都叙功。只是因为他们二人不是直接管用兵之事的,分管的是其他部的事情,故此没有和珅、福长安这般封爵。
这些老字辈的军机大臣,个个羽翼早丰,自不必提;廿廿更关注的,倒是因此次军功而叙功的军机处的几个新人。
其中户部尚书沈初、户部右侍郎戴衢亨,其实年岁都不算轻了,但是在军机处的资历自是没法儿跟上头那几位相比。
不过这二位,一个榜眼,一个是状元。大才不必说,此番得了lùn_gōng议叙,来日对皇上也是个助力。
还有一位年轻的,就是刚刚到军机处行走不久的那彦成。作为阿桂的孙子,这个那彦成最近被起用的速度极快。
廿廿想着,便也垂首静静微笑。
其实在太上皇与皇上眼前的棋盘里,用来制衡和珅的棋子,一直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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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这边晚晌的膳桌刚摆开,廿廿就到了。
太上皇无奈地哼了声,“皇贵妃这鼻子可真灵,闻着味儿就来啦?”
廿廿忍不住笑,“汗阿玛怎么说得那么对呢?媳妇不就是‘钮祜禄’么!狼鼻子,可比狗鼻子还灵!”
太上皇哼一声,虽嘴上没乐,可是脸上的皱纹还是舒展开了不少。
廿廿站在地下,举了筷子亲自伺候太上皇用膳。
太上皇要吃肥鸡肥鸭,她偏故意只舀了鸡汤、鸭汤递过去。
太上皇忍不住抬起大眼皮瞪着她,“你这个丫蛋儿!朕还不能吃口顺当的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