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齐河宾馆大部分房间的灯光都熄灭了,客人多数进入了梦乡。
只有少数几个房间的灯光还亮着。
亮着灯光的,包括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曹成的房间。
曹成依旧穿得整整齐齐,很安静地坐在沙发里看书,书名《林文忠公公牍》,海外出版,繁体竖排。曹成一行行地看着,神情很是认真。
荣启高亲自主持的检讨会议,一直开到九点多钟才散场。尤利民,袁留彦,段宸欣等省委主要领导俱皆参加,齐河市委市政府班子的全体成员是当然与会者,唯独市长郭清华缺席。郭清华的身体是真的不好,高血压非常严重,犯病之后,迄今还在医院输液,以他这样的身体状况,实在也是不能来参加这个会议。
荣启高也没吩咐让他一定要来开会。
在这个会议上,荣启高必然雷霆怒发,市委书记和市长两位党政主官肯定首当其冲。郭清华年纪只比荣启高小三岁,又病怏怏的,他若在场,荣启高这怒火,就宣泄得不是那么尽兴了。
无论如何,痛骂一位生病的老同志,这样的事,省委书记不能干。
郭清华还不如不来。
云湖县委书记,县长,朝阳农场场长,党委书记等相关干部,也是一定要与会的。
此外,范鸿宇,刘彬等省委领导的秘书也都在会议室里就坐。这种临时召开的会议,没有太多的规矩。
开完会,曹成便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直看书。
大约十点过一刻,腰间的传呼机响了起来,曹成拿起一看,慢慢放下《林文忠公文牍》,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拿起房门钥匙,缓步出门。
一台半新不旧的桑塔纳小车,静静停靠了宾馆门口一处树荫之下,黑乎乎的,不大看得清楚牌照。桑塔纳司机并未下车,而是放下车窗,很紧张地注视着宾馆大堂。见到曹成不徐不疾地走了出来,才轻轻舒了口气。
曹成径直走向桑塔纳,上了后座,一声不吭。
司机也不说话。随即一踩油门,桑塔纳便驶出了宾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桑塔纳在齐河市人民医院办公楼下停了下来。司机一跃下车,利索地为曹成打开了后边的车门,低声说道:“曹主任,您好。谭书记在院长办公室。”
曹成点点头,不紧不慢地下了车。双手背在身后。
司机忙即微微鞠躬,恭谨地说道:“曹主任,请!”
司机的年纪,可能和曹成不相上下,但两人气度,实在是天壤之别。
齐河市人民医院的办公大楼是新建的。不过还是老式样。司机引领着曹成,径直上了四楼。整栋办公楼都静悄悄的,工作人员早已下班回家。但每一层走廊楼道的灯光都亮着。将全新的办公大楼照得亮堂堂的。
谭启华早已在四楼的楼梯口恭候曹成大驾,一见曹成,立即满脸堆笑,疾步上前,双手伸得老长。连声说道:“曹主任,对不起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半夜里还辛苦你到医院来,不好意思啊……”
曹成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说道:“没关系。谭书记的伤口已经做过处理了吧?要不要紧?”
谭启华就有点尴尬,嘿嘿一笑,说道:“都是皮外伤,不要紧,叫曹主任见笑了……”
他脸上的抓痕,已经做了处理。这种抓痕,实在是最令医生头疼的,不能敷药,更不能包扎,只好简单的清洗一下,做做消毒。如果是普通病人,也就罢了,关键谭启华是市委书记,这才令医院棘手。医生很想发明一种特效药,只要往谭书记脸上一抹,明儿这抓痕便消失不见了。
可惜这种特效药暂时还只存在科幻作品之中。
脸上这几道抓痕,今儿个可是扎扎实实让谭启华出尽了洋相。当荣启高那愤怒的眼神直扫过来的时候,谭启华真想找个地洞钻了进去。而平日里那些对他敬畏有加的班子成员和下属干部,望向他的目光,似乎也与平时有些不大一样。尤其是郑美堂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压都压不住。
一个打过白旗的将军,无论如何都难以再得到战士们的敬重。
这几道抓痕,就是谭启华的白旗,刻在脸上,刷都刷不掉。
朝阳农场这些个孙子,等这事过去之后,我谭启华若不找你们好好算一算这笔账,我就不信谭!
谭启华暗暗在心里咬牙切齿。
不过此时此刻,谭启华却没有心思考虑“秋后算账”,他得先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再说。朝阳农场的职工是回去了,绝不表示此事就已结束。荣启高尤利民袁留彦等省领导,都还住在齐河呢。如果要返回省城,也就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不算太久。荣启高不走,很明显表示着这事还没完。
今晚上的会议,主要是在研究善后事宜。
发生了这样严重的群众事件,省委一二三把手齐刷刷的赶到了齐河市,省委书记甚至“赤膊上阵”,冲到了第一线,才暂时平息下去。不处理几个干部,断然是行不通的。
不然,以后其他地区若是发生类似事件,如何处置?
今晚上,谭启华是真不敢去见荣启高。
他是荣启高提拔起来的干部没错,谭启华也一直以“荣书记嫡系”自居。只有谭启华自己清楚,他在荣启高心目中到底是何种地位。嫡系是嫡系,心腹可就远远谈不上了。他眼前这位比自己年轻了十几岁的曹主任,才是荣启高真正的心腹。
谭启华暗暗庆幸,自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