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里头,毛纪告了病假,这堆积如山的奏书如今都交付给了蒋冕。
蒋冕是个老实人,若是其他大臣,多半早就发了一通牢sao,可他非但没有牢sao,反而埋着头飞快地票拟,对一些加紧要办的奏书,他极快批示,而一些拿捏不定的,他却不敢擅专,而是写下自己意见放到一边,叫人送去杨廷和的书案上,到时请他定夺。
蒋劳模任劳任怨,无怨无悔,一直熬到了正午,午时的时候,当值阁臣就要吃茶点,当值期间,饭是没得吃的,不过这吃茶的习惯却是风雨不动,就算是在英宗的时候,瓦刺人南下,这规矩也没有断过。
所谓吃茶,其实就是用糕点和吃茶水,吃糕点是饱腹,吃茶水是养神,唯有这样才能jing力充沛,养足jing神。
蒋冕随口在耳房里吃了些东西,便想起明报,他确实有了看报的习惯,报纸都是由杭州那边快马送来,虽然都是过期的报纸,可蒋劳模依然乐此不疲。
这时候,有人探头探脑地进来,低唤一声:“大人……”
蒋冕放下了报,抬头看了来人一眼,脸上立即露出了平易近人的笑容道:“是有成?进来说话。”闱试一试运气,他在京师无所事事,蒋冕怜他才学,因此举荐了他。此人姓王,单名一个重字,王重笑吟吟地进来。道:“大人吩咐下来的事已经办好了,广西和辽东的几封奏书都摆去了杨大人的房里。还有,有一封江西巡抚衙门上奏的奏书。说是今年江西大旱,请求朝廷减赋的奏书以及送去了通政司,请宫里尽快裁决。”
蒋冕呵呵一笑,捋须道:“辛苦,辛苦,这阁里的书吏,你做事最是用心,事情办妥了便好。”
王重忙道:“大人都不辛苦,学生岂敢自称辛苦二字?是了。大人可听到这宫里的一些流言吗?学生也是听通政司那边传的消息。”
“流言?什么流言?”蒋冕好整以暇地吃了口茶,显然对外界的事务并不关心。
王重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听说,张太后那边说了不少对杨大人不气呢?”
“哦?”蒋冕的脸se凝重起来,道:“都说了什么?”
王重连忙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最后道:“那毛大人突然称病出宫,想来为的就是这件事,现在那位毛大人多半已经去了杨大人的府上了。大人。学生说句诛心的话,毛大人这是去邀功请赏去了,也就是大人太老实,两耳不闻窗外事。否则这时候何至于被这毛大人这般欺负?噢,他去杨大人那边卖好,倒是大人在这儿为他做事。这是什么道理?”
蒋冕冷然道:“有成,慎言!”
王重乍舌。他左右又看了一眼,确定外头无人。才将声音压到最低,道:“依学生看,宫里对杨大人似乎有不少成见,这杨大人尚且不知,再三顶撞宫中,迟早有一ri……大人,这是天赐良机,说起来您的资历比那毛纪要厚实不少,若是杨大人……大人岂不是?”
蒋冕的脸se已经越来越yin沉,随即一声冷笑:“王重,你好大的胆子,杨大人是我及得上的吗?他历经三朝,无论是学识还是德行都远在蒋某之上,你懂个什么,竟敢说这样的话?至于毛学士,那也是有德之人,你再三恶意揣测他,又是什么居心?本官见你毕竟是有功名的人,又是同乡,今ri你的这些话暂且不和你计较,可是再有下次,休怪老夫翻脸无情,下去!”
一番声se俱厉的话吓得王重冷汗直流,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蒋冕一眼,一副还想要解释的样子。
蒋冕怒斥道:“你还想说什么?你今ri说的胡话说得还不够多吗?滚!”
王重已不再敢留了,连忙告辞出去。
在耳房里的蒋冕,脸se变幻不定,随即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却带着几分冷意,他低声喃喃自语:“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这一次,有些人确实是乱了方寸,连这个王重也动用了,你们真以为王重的弟弟前几个月在乡里大肆买地的事,老夫不知道吗?这么多的银子开销,以他一个小小的举人能承担得起?”
他一声冷笑,仿佛在笑这背后之人不自量力,随即脸se又变得慎重起来,犹豫了一下,却是忍不住摇头,低声自语:“不对,不对,以杨廷和的手段还不至于如此作践,收买王重这样的小人使这手段的想来是毛纪了,毛纪啊毛纪,你这是何苦啊,你想做螳螂,可是老夫并非是蝉,谁是麻雀,眼下还指不定呢。”
他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报纸,目光游移,又恢复了以往木讷的面容,双眉凝起,认真细看起来。
过了片刻,有个书吏斟了副新茶来给他换,这书吏平时并不起眼,和蒋冕关系向来疏远,他蹑手蹑脚地斟了茶,突然压低了声音,手脚却是不停地在收拾桌上的糕点,低声道:“大人,方才有个太监寻王重去说了几句话。还有一件事,翰林院当值的几个学士、编撰似乎在四处打听什么,今ri清早广西那边来了家书,说是有人在老家那边打听老太爷的身体。”
蒋冕的眼眸掠过了一丝冷se,道:“看来有人是将老夫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不拔掉是誓不罢休了。”
这不起眼的书吏沉默了一下,随即又道:“大人要不要……”
蒋冕冷冷一笑,摆摆手道:“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看好戏,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微微一笑,端起刚刚换上的新茶,慢悠悠地继续道:“路政局那边要多多关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