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把玩着手里的一方砚台,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地听着毛纪绘声绘色的陈述。
事情怎么样,他根本不关心,他关心的是百官们怎么看?他们会不会闹,最后该用什么手段收场。
徐谦这家伙闹出这样的事固然可气,可是嘉靖是个很会算账的人,算账的人一般在算账之前心里都会有个底,至少晓得什么帐是自己的,什么帐是别人的。
不消说,徐谦是他嘉靖的人,铁杆中的铁杆,所以这笔帐,嘉靖心里只算别人,算不得自己的头上。
可问题在于,出了这样的大事,做皇帝的想要不表示一点,过于偏袒,肯定是要闹出大事的。
嘉靖深吸一口气,见是杨廷和和王鳌来了,连忙打断了毛纪的抱怨,正色道:“二位爱卿,请坐下说话,事情朕就不多言了,眼下群情汹涌,再闹下去,没的让人笑话,再者说了,现在又将到了年末,各国藩使陆续抵达,朕不愿出事,也不愿闹什么乱子,你们怎么说?”
他没有说怎么看,而是怎么说,一字之差,意思却是相差千里,怎么看是询问看法,怎么说是嘉靖已经定下了调子,这件事要压下去,可是怎么压,就看你们怎么说了。
王鳌的屁股落座,道:“这首要的就是陛下下旨,先把王康从皇家学堂里救出来,至于其他当事之人,适当给予处分也就是了。”
王鳌的话深得嘉靖的心思,嘉靖不由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毛纪冷笑道:“这样就能平息议论吗?处分?怎么处分?是申饬还是革职?话总要说清楚,人在学堂。现在救不救倒是其次,想来王大人的性命应当无忧。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服众,怎么让人心服口服。总不能他一个侍读说拿人就拿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陛下,微臣的意思是要彻查,只有水落石出才能平息眼下的争议,若只是和稀泥,只是想把事情压下来,越是如此就越容易引起反弹。”
见王鳌和毛纪之间冲突得厉害,嘉靖不得不看向杨廷和,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杨先生有什么高见?”
杨廷和知道,王鳌的轻描淡写和毛纪的咄咄逼人是两个极端,这两个人闹得厉害,使得天子不敢采纳他们二人的意见,这是大事,内阁不能采取一致,到时候有人背后使坏,事情只会更麻烦。
现在嘉靖找上自己,带着几分可怜巴巴的乞求。这是很不寻常的,至少有一点杨廷和可以肯定,天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天子在乎那个徐谦。所谓关心则乱,道理便是如此。
那么该怎么答呢?既不能像毛纪那样偏激,自然也不能像王鳌那样轻描淡写。杨廷和微微转了个念头,淡淡地道:“其实这件事好办。既是家丑,那就关起门来把话说清楚。听说徐家父子身上还有个案子是吗?那么一并来解决,陛下可以立即召集五品以上官员到崇文殿举行廷议,再召徐谦入宫解救王康,趁着大家都在,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有什么误会可以澄清,若真有什么罪过,那也不能姑息,如此一来才能让人心服口服,陛下以为如何?”
杨廷和的建议看上去中肯,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召集百官,要知道百官也是人,现在王康被抓去了皇家学堂,对一个朝廷命官,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是兔死狐悲,在这种情况之下,可以说整个官员阶层在某种意义上对徐谦这次不太厚道的事都抱有怨言。
这就等于是请徐某人来踢足球,毛纪队有十一人,徐谦孤身一人,单枪匹马,观众呢,则全是毛纪的啦啦队,徐谦还没上场,怕就被无数的鸡蛋砸死了。
杨廷和笑吟吟地看向嘉靖,接着道:“事态紧急,陛下宜早做决断。”
这一句就有逼迫嘉靖立即答应的嫌疑了。
嘉靖皱眉,先是有几分不认输,眼睛看向王鳌,见王鳌没有出来反对,不由吁了口气,道:“那么就依杨先生,下旨意,召徐谦入宫,是了,连那王康一并诏入宫中,今日午时,于崇文殿召开廷议。”
嘉靖不情愿地下了诏,让毛纪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虽然事情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不过他已稳稳占住了胜算,倒也无妨,眼下最重要的是趁着这个空闲立即把局布好,只要在廷议的时候把徐谦的罪名一一坐实,便是天子,难道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包庇徐谦吗?
“陛下圣明。”
三人退出了崇文殿,毛纪正要前去吏部布置,便向杨廷和打了个招呼,道:“杨公,我还得出宫一趟……”
一旁的王鳌笑吟吟地道:“毛学士,老夫这里恰好有一份关乎你们户部的奏书,还想请你参详一二,这事关岭南的灾情,没有你这户部尚书过目,老夫不敢擅专。”
毛纪皱眉,正要拒绝,只听王鳌又道:“救灾如救火,若是真出了闪失,那便是大事,什么事能比得过这个重要?”
毛纪不得不看了杨廷和一眼,杨廷和朝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毛纪只得道:“那么看看也无妨。”
却说嘉靖这边,心情自是不好,黄锦遇到这种情况更加小心翼翼,给嘉靖斟了茶来便乖乖地退到一边。
嘉靖的目光一闪,道:“黄伴伴,你若是朕,这件事会如何处置?”
黄锦愕然,随即呵呵笑道:“奴婢哪敢是陛下?陛下言重,毛纪和徐谦早就不睦了,此次徐谦给了他机会,他还不往死里咬?现在杨学士又提出廷议,依着奴婢看,这表面上是廷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