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两个决定,显然有深层的用意,让许多人难以消化,一时之间,竟是不晓得如何是好,此事毕竟太过突然,也太让人咋舌,其实大多数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把两件事消化掉。
嘉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他摇了摇手,道:“都退下。”
满殿的文武官员,不得不碎步退出去。
徐谦却是很默契的没有走,因为他知道,嘉靖肯定另有安排,或者说,还有话要和他说。
除了这一对君臣之外,殿中空无一人,嘉靖挣扎着要下榻,徐谦忙道:“陛下还是躺着歇了。”
嘉靖摇了摇头,脸色似乎有了些光泽,趿鞋起来,微颤颤的走了几步,他突然冷笑道:“朕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还不至于每日在病榻上,有些话,朕必须要交代一下。朕的身子确实是不成了,今日不知明日事,所以朕方才才做出这些安排,你明白朕的意思了?朕的皇子还很年幼,朱载基你是已经见过了,方才你的应对很好,你明白朕的担心吗?朱载基年纪太小了,一旦朕有不测,朝中必定生变,皇子年幼,又非嫡子,大臣们极有可能以社稷的名义,另择贤主,朕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英宗的先例,可是历历在目啊。”
嘉靖所说的是英宗先例,其实就是土木堡之变之后,明英宗被瓦刺所虏,国中无君,为了安稳人心,大明的百官们并没有选择英宗皇帝的儿子登基,理由是当时英宗的儿子年纪太小。不能担当大任。最后选择的是英宗的弟弟。
你看,所谓的祖宗之法。在大臣们眼里,其实就是夜壶。该用的时候他们会拿出来用,可是不想用的时候,就能提出更加振振有词的理由出来。
嘉靖担心的就是这个,现在不立太子,等到将来,自己真的不成了,年幼的朱载基,凭什么登上皇位?
而现在大臣们又如此反对,而且态度如此坚决。嘉靖就不得不留一手了。
徐谦沉默片刻,道:“陛下的意思是……”
嘉靖淡淡道:“朕相信你,所以这世上,唯一可以托付的,也就是你而已,知道朕为何要让你封王吗?因为朕有一件大事让你去办。”
说到这里,嘉靖拼命咳嗽,仿佛抽风机一般的哮喘起来,徐谦连忙将他搀扶到了榻上。嘉靖才好过一些,冷冷道:“朕要你向朕起誓,吾儿朱载基,必定要登上大宝。朕,不愿做正德。”
嘉靖其实许多时候,都在和正德比较。在嘉靖看来,正德的智商太低了。而正德悲剧就在于,他没有儿子。一个没有儿子的皇帝,最后却是便宜了别人,便宜了别人倒也罢了,更可怕的问题在于,人家还要建宗庙,压根就没有把你当一回事,古人讲究香火的延续,因为只有香火延续,自己的子孙依旧还能做天子,大家才不敢黑自己,而正德恰恰因为无嗣,后世不少人对正德极尽抹黑之能,却是无人制止,为何?无非就是你们黑正德管我毛事,你们黑的越凶,反而衬托了老子的伟大,因此基本上,正德被黑是常态,不被黑才是出奇了。
嘉靖当然不愿意做正德,他必须保证自己的儿子能登上大宝,这一点十分重要,偏偏这个儿子,年纪太轻,连站都站不起来,连话都不会说,如此幼主,一旦自己驾崩,后果是灾难性的,所以他必须依靠徐谦。
徐谦点点头,道:“假若真有那一日,微臣可以起誓,微臣定扶保太子殿下登基。不过……”徐谦沉吟了一下,道:“微臣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嘉靖点头:“你我之间,没必要藏着掖着,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徐谦道:“微臣以为,张显作乱,有许多疑窦,张显要保证自己作乱成功,就必须拿到遗诏,可是陛下……若是遗诏不是内阁大臣所书,又怎么可能算数呢,因此,微臣以为张显必定私通了内阁大臣,可是具体私通到了什么地步,微臣却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查一查。”
所谓私通内阁大臣,眼下大明朝的内阁大臣只有一个,傻子都知道,徐谦要说的是杨廷和。
嘉靖却没有怒气冲冲,淡淡的道:“会查办出来的,这件事,你就不必过问了。”
徐谦点头,道:“是。”
嘉靖看徐谦一脸不服输的样子,不由哂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太淡然了?其实你能猜测出杨廷和有问题,朕就猜测不出?可是现在,朕不能动他。朕索性和你说实话,之所以朕不动他,是为了太子。”
“……”
嘉靖叹口气,道:“朕托付你大事,可是毕竟关乎到了社稷和江山,朕不能将赌注压在你一人身上,所以,朝野之中,必定要留下一个旗鼓相当的人,这些话,就是帝王心术,说出来,或许有些可笑,也或许是质疑你,可是朕也不瞒你,朕留着他,一方面是寄望你能力排众议,无论如何,也要扶太子登基,另一方面,也寄望于他,制衡住你。”
嘉靖留了一手,他说的对,任何帝王,是不可能将自己的根本利益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他固然对徐谦信任有加,可是他的职业是皇帝,身为天子,他清楚杨廷和是个王八蛋,但是他必须不能让徐谦独大,到为所欲为的地步,所以他也就不得不留下杨廷和,因为杨廷和是眼下制衡徐谦的重要人选,除了杨廷和,没有人可以取而代之,所以杨廷和固然是万死,但是留下来,对嘉靖有利,那么,嘉靖就能忍!
这看上去是一个很可笑的笑话,却也折射出帝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