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更深露重,聂清萱披了件棉衣,坐在门口的青石阶上发呆。章葵还没有回来,自从那晚的事情之后,他们格外默契地没再搭理对方,她只知道章葵又出去了,却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处。
老板一家只当是这小两口吵架了,还未和好,不断劝聂清萱,给章葵个台阶下。她只是笑笑不应,这几日正愁着眼前岷河改道的事情,没闲工夫管别的。
杜灵湘和徐青州写了封手信给她,大概关于此次改道的预算资金,劳动力的需求,以及工程预计时长。信末尾,杜灵湘特地嘱咐,她的身份快要装不下去了。
聂清萱和章葵心照不宣,在做同样的一件事儿——等待。可是岷河那边等不得了,再不开工,来年三月之前无法完成,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眼下,她需要找出一件可以威胁叶崇贞的东西来,她想,逼迫叶崇贞拿钱垫付岷河改道的费用,再黑吃黑赖掉不给。
吹够了冷风,脑子清醒了几分,聂清萱朝里屋走,到楼梯处,她清晰地听到,一阵敲击木板的声音,在某个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她很快分辨出,这声音来自何处。
任聂清萱胆子再大,院落里黑灯瞎火的,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在此处走来走去,不免有些提心吊胆。上次的经历,她尚且心有余悸,因此,不想惊动任何人。
果然是地窖里面发出的声响,聂清萱环顾四周,旅店的每一处,灯火寂然,老板一家住在底层最里靠近厨房那间房,今晚月光皎洁,清辉遍地,院子里墨竹的影子拖射到窗棂上,影影绰绰,鬼魅得很。
聂清萱觉得十分诡异,并没有直接就往地窖里去,若按照之前那个晚上,听到哭声的时辰看来,老板一家应该差不多快过来了,静观其变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小心翼翼地躲到了墙角那丛竹子里,地窖口在院落中央,在这里大致可以看清那边的情况。
饶是添了衣物,聂清萱面对冬夜里,不友好的寒意仍然不太抵得住,她拿出寸步不离身的小袋子,提前把药给吃了,若是等下没忍住咳出了声,她便难以脱身了。
竹丛中生长着一些没膝的杂草,沾了夜露,聂清萱的裙子和裤子不知不觉中被浸润,她无暇兼顾这些,聚精会神的盯着地窖口。
门一开一闭发出的声音在黑暗中破空而来,聂清萱的视线警觉地落到她对面的位置,脚步声越来越近,凝神屏息关注那边的动静,聂清萱咬住下唇,最终,出现了一个人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忽而落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章葵。
章葵刚从殷素素那边回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他这会儿正在心里不断抱怨,自己这个做得什么事儿啊,又砸钱,又出卖色相的,好像他出钱包场淮州第一头牌,吃亏的是他自己。
聂清萱有了些论断,她猜想再过半个时辰,老板夫妻俩应该就会出现了,他们一定是在等章葵回来休息之后,才会有所动作。
果不其然,后半夜,靠近厨房的那间屋子,突然,被暗淡的烛火充斥,耽搁的时间不算太长,门开了,先出来的是凌霄苑的老板,手上托着火光幽微的灯盏,确定四下无人,回头拍了拍老板娘的肩。
他们先到了厨房,停留了片刻之后,老板娘的手上多了个食盒。聂清萱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应该是食盒,又见老夫妻俩,朝地窖口去了。
谜底终于要揭开了,双腿被冻僵,好奇感使得聂清萱顾不上这么多。锁和钥匙撞击发出清越的响声,地窖封口处的木板被推开。
老板娘没忍住,红了眼眶,道:“我们可怜的女儿,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辈子该怎么办,还如何活下去?”
“别哭了夫人,一会儿妙妙看到又该闹了。”老板心里不是滋味。
“我听人说,朝廷的钦差大臣快到了,你说,我们能不能求求那些大人们给我们主持公道哟。”老板娘掩面哭泣,泪欲沾巾。
“照我说,那些狗官们都是串通一气的,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了,是我们命苦啊……”老板接连叹气。
俩人的谈话声愈来愈小,到最后聂清萱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们说的那些,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聂清萱身上。不错,她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与理智,地窖中的人,是老板的女儿妙妙无疑,那么前些日子晚上,凄厉的哭声应当是从地窖中传出来的,而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推知,李子翊一定是对妙妙做了混账的恶事。
聂清萱想起,她之前上街,问起凌霄苑隔壁的那家瓷器铺子的老妈子,知道老板家的女儿妙妙的事情否,那老妈子立刻变了脸色,叫她不要问了。
真相几欲水落石出,聂清萱决定为妙妙主持公道,并不完全是因为同情,这案子虽然不算复杂,但牵涉的人物典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区区淮州指挥使李子翊。
聂清萱先前主持修订的关于维护女子权益的律法早就完工,尚书省迟迟未批,皇上也对此缄口不言。她十分清楚,并非法有疏漏,而在于,此法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冲击。北宣开明,女子可以读书,参加科举,做官,经商等等,但是男尊女卑的思想始终是存在的。
若是此种思想根深蒂固倒还好说,偏偏部分女人有了权力之后,千百年来的压抑,使得她们无比偏激,因此男女矛盾不断激化。而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聂清萱拿出的这套律法无疑是撞在了风口浪尖上。
掌权的女人们大可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