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我们会……死吗?”
少年低垂着脑袋,干涸寡白的嘴唇发出喃喃细语,身体瘦成皮包骨,被麻绳捆着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风一吹就摇晃打转,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不会,我不会让你死的。”
与他一同吊在树上的还有个年龄稍大的女人,细长的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嘴,原本有着一张好看的鹅蛋脸,几日下来瘦出了尖下巴,气质愈发锋锐凌厉。
“等他们动手的时候,我一定会找机会把绳子砍断!到时候你就跑,像之前一样不要回头只管跑,知道吗!”
连日水米未进,女人的声音又沙又哑,像是大漠风沙在风中嘶鸣,身不由己苦苦挣扎,却永不放弃,绝不妥协。
少年动了一下,试图把头抬起来,但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做不到,声音也愈发微不可闻,“我要……和姐姐……一起……”
之前跑过一次,娘亲没了。
这一次,他不想再没有姐姐……
“别睡!小午!再坚持一下!”
“它马上就来了,我有预感!等它来了他们就顾不上我们,这样就有机会逃走了!”
“小午,醒醒!快醒醒!”
……
澹台午觉得眼皮子很重,头很重,喉咙干得要冒烟,说话费劲,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锯子在割嗓子,嘴皮会被扯开,但不会流血,烈日几乎把他体内的水分蒸干了,大概,连血液都凝固起来了吧。
姐姐真是,说什么让他跑,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哪还跑得动。
再说,他们本就是诱它出现的饵。
它来了……的话,希望能先咬自己,这样姐姐或许能活下来……如果两人都不幸被咬死,那他希望它也不要放过别人……尤其那些抓他们做饵的人……害得他家破人亡的贼人……以及那些冷漠自私、忘恩负义的道州百姓……
“它来了!小午,打起精神来!”
“醒醒!”
肋骨忽然被什么撞上,接着左腿传来钻心的疼,把他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拉回现实,听到好多人在叫喊,姐姐的声音夹在其中,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它来了吗?
腿好疼啊,他是不是被咬了?
看来是先咬了自己,那就好……
胡思乱想中,他觉得身上吊着自己的麻绳一松,整个人掉在了地上,两年没有下雨的地面干得像是饱经风霜后老人脸上的皱纹,到处都是裂口子,摔在上面硌得慌,还吃了一嘴黄土。
他感觉到有人在拖动自己,不知道是它还是别人,也许是姐姐,他好像听到她在哭。
别哭啊,姐姐。
别管我了……
澹台午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努力抬起头。
黄土中,视野所见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而是一片犹如在墨池中绽放的冰雪白莲,踏着龟裂的焦土缓缓而至,停在他面前。
一个如山泉般清冷动听的声音响起,“呀!这人要死了!”
*
澹台午最后没有死,但也不能说是活着。
他成了个半死不活的魔人。
所谓魔人,就是以人身入魔的人,这在当时并不少见,但大多数人入魔后都丧失了理智,成为被仇恨、嫉妒、贪念等yù_wàng支配的疯子,不是在杀戮中自我毁灭,就是被降妖除魔的玄门人士杀死。
总之,魔人在世人眼中就是邪恶的化身,上至天神诸将下至奇门异士,人人欲除之而后快。
那日,澹台午昏迷没多久,它就来了。
道州已经两年多没下雨了,其中最严重的要数邑河一代,河床干涸,庄家枯死,百姓民不聊生,祭祀祈雨、求神拜佛什么方法都用过,始终没能降下一滴雨。
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近一年来不断有人员伤亡,有的是在地里刨吃的被咬死,有的是在路上莫名被攻击,还有的直接死在家里,被发现时大都断手断脚,死状凄惨。
神婆说是旱魃作祟,想要缓解旱情,杜绝人员伤亡,就必须把这家伙找出来杀死!
而引诱旱魃出现,需要活人做饵,从外地来没有根基也没有亲人庇护的澹台姐弟,理所当然成了最合适的目标。
趁着两人饿得没有力气,村民们一拥而上将他们抓住,捆起来吊在树下做饵。
谁也不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出现,如果出现,两人第一时间会受到攻击;如果不出现,连日的暴晒也会让他们脱水而死,最终成为人们口中的“粮食”,还是逃不了被吃的命运。
当全身长满黑毛的怪物从地缝中钻出来时,澹台年立即用尽全身力气将弟弟撞开,但还是慢了一步,澹台午的小腿被咬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那一刻,澹台年心都跟着碎了,猛地甩头,一根银针从凌乱的发髻中飞出,直直射在怪物脑袋上,这才让它松了口。
接下来是场混战。
澹台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绑着她和弟弟的麻绳就断了,两人双双落地,而那黑毛怪物仿佛受了刺激,狂哮着朝埋伏在远处的村民冲去,她趁机去看弟弟,见他被咬中的地方一片乌紫发黑,血管狰狞地凸起在皮肤表面,也变成了恐怖了黑色。
不用想肯定是中毒了,而且这毒还在扩散,片刻就从小腿蔓延到腰上。
澹台年自幼跟着母亲学歧黄之术,熟谙本草,娴熟医经,但也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毒,银针封穴也止不住毒素扩散,眼见弟弟的呼吸越来越弱,终于崩溃大哭。
就在她绝望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