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弯月当空。
一道人影摇摇晃晃地从不夜天出来,锦衣华服,满沾酒气,身后的姑娘红袖轻招。
“李二公子,慢些啊!”
他挥了挥手,拐进了巷子。
今日太守府的马车去接嫡长公子了,他这个庶子出门连个下人都没带,胸口似是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前些日子那晴茹也是,他还没用力呢,就叫成那副样子,今日换了个姑娘,才尽兴了一回。
诚然如此,想到他兄长事事压他一头,他便尤为可气!
穿过这条巷子,便能回到太守府,他还惦记着家里几个通房丫鬟,回去再喝一盅……
他醉得厉害,口中絮絮叨叨颇有怨词,丝毫没有注意到从身后逼近的那道消瘦身影。
眨眼功夫,便被麻袋套了头!
手中的酒坛被人一把夺走,还没反应过来便当头挨了一记!
只听一声脆响,半坛子酒撒了一地,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没能看清是谁背后暗算,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昏暗的后巷中,一道月光照进来人眼底,霜寒彻骨。
云渺渺看着被敲昏过去的男子,一步步逼到了他跟前。
晴茹死前的凄惨模样还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循环不去,她每想起一次,心便沉一分。
杀人,会惹祸上身,更何况被杀的还是太守的儿子。
她还没有冲动得失去理智。
不过……
她缓缓拿起手边的酒坛碎片。
上好的白瓷,边缘锋利如刃。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终究举起了瓷片,狠狠地扎了下去!
……
翌日清晨,素来平静的北若城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官差来来往往,将不夜天前的一处暗巷包围了起来。
消息灵通的百姓坐在街边低声议论。
听闻是太守家的庶子出了事,血溅了一巷子,可怜那李二公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晓得谁那般狠辣,竟趁着月黑风高,断了人家的香火,这辈子怕是就栽在这了。
今早从太守府传出的哭喊声,两条街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李二公子平日里也不是个东西,若不是老子撑腰,早不晓得被多少人揍了,此次私底下幸灾乐祸的也大有人在。
就在众人谈论不休之时,城门下忙活着招揽新人的天虞山弟子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形瘦小的青衫少年。
洗净了脸上的污泥后,瞧着唇红齿白,一双将笑未笑的桃花眼,像一汪平静的春水,定定地望着他们。
“小兄弟,你这是……”站在一旁的白衣修士走上前来,面容清秀,细眉星目,唇边含笑,腰悬一把清风长剑,姿态雅正端方,瞧着便不是寻常人。
云渺渺抿了抿唇,揪紧了肩上的包袱,望着他郑重道:“我想去天虞山,可以报名吗?”
闻言,那人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当然可以,不知小兄弟可否报上名讳?”
“我叫云渺渺。”她指了指发上的一支白玉镶红梅的簪子,又补了一句,“并非男子。”
他恍然反应过来:“原来是个姑娘,不妨事,天虞山也有不少女弟子,你且随我来安顿一番。我叫步清风,你不介意的话,可唤我一声清风师兄,明日便由我带领你们前往天虞山。”
他领着她走到后头,她才晓得已有不少人前来报名。
海外仙山天虞,她也曾心驰神往之地,阔别两世,没想到她还是回到了这条路上。
只是不知这辈子,可还有缘分,步入那道山门。
步清风行事周到,还替她安排了落脚的驿馆,虽同其他即将前往天虞山的人在一处,但比起不夜天四面透风的破屋,已经要好上许多了。
“云姑娘若是有需要,同我或是其他师兄妹说一声便可,不必委屈自己。”安顿好她之后,步清风便去前头料理别的事了。
云渺渺环顾四周,这间厢房面朝东南,瞧着颇为敞亮,听步清风说,她与其他两个姑娘住在这一屋,只是她二人眼下并不在此处。
她放下行李,在屋中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便歪在榻上小憩了片刻,再睁开眼,榻边竟蹲了个笑吟吟的桃衫女子,娇花般的年纪,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俏丽。
她吃了一吓,慌忙起身,却不慎磕到头冠,一头细软的长发便这么滑落下来。
那桃衫女子似乎也吃了一惊。
“我,我没想吓你的!”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她的头发,磕磕巴巴道,“原来……你是个姑娘啊。”
她还道是那位公子走错屋子了呢。
云渺渺僵了僵,面不改色地将头发重新绾起来。
“出门在外,这样方便些……”
那姑娘缓了缓,倒也理解她的做法,旋即笑道:“我是从青乐城来的,叫做余念归,你是北若城的人吧?”
见她没有什么恶意,云渺渺面色稍缓,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你也是想要上天虞山修仙得道的?”余念归兴致勃勃地坐在了她旁边。
云渺渺点了下头,旋即又摇了摇:“家母病逝,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恰好听闻天虞山收徒,便来碰碰运气罢了。”
离开了不夜天,她才晓得普天之大,已经没有她可以回的地方。望见天虞山弟子出现在北若城下,她便想到了还在白辛城时,遇到的那个散修。
她命格阴煞,若与莲娘在一处,日子久了,怕是会牵累莲娘,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再去天虞山碰碰运气。
能否得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