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慧卿走过来,好奇地蹲在荣大爷身边,看着那个鲜血凝就的卦像符号,沉吟道:“坤上亘下,是第二十三卦——剥卦。卦辞有云,剥者,不利有攸往。爻位在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抬起头看向荣老爷子,笑道:“爷爷,我说的对不对?”
荣老爷子心底更是一沉。鲜血滴在篾片上,还是“剥”卦,本来就是凶,又是自己儿子的血,这个凶,真是凶的不能再凶。——可是自己一家三口,早已经自断前尘,跟往事一笔勾销了。
在修真界,这样做,就跟普通人重新投胎做人一样。谁又会来追究你上辈子犯的事呢?哪怕是犯了弥天大罪,身死入黄泉,就连天也不会再追究。——应该不会是他们。
荣老爷子自失地一笑,再看那篾片上鲜血凝成的卦像,似乎又有不一样。
因为鲜血是液体,是流动的。长长短短的血迹也在不断顺着篾片往下淌,慢慢地,卦像似乎又变了。
荣慧卿看见爷爷的神色变了一变,又高深莫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再顺着爷爷的目光低头往篾片上看过去,发现那卦像果然又有变化。
“咦?现在居然变成乾卦?!——乾上乾下,元亨利贞!”荣慧卿惊喜地叫道。
屋里的三个大人心里骤然轻松起来。
乾卦,可是了不得的大吉之卦。卜之于凡人,那就是帝王之卦。
只不过他们四个人是世外畸零之人,乾卦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一种解脱罢了。让他们知道,虽然前途有艰难坎坷,但是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荣大娘柔声道:“这下好了,爹可以放心了,相公也不用一直犯愁了。”
荣老爷子看了自己的儿子荣大爷一眼。
却见他憨厚朴实的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伸手从旁边的桌上端起茶杯,递给他身边的荣大娘,“娘子,喝点水。”
荣老爷子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撑了个懒腰,道:“天不早了,大家睡了吧。看这天发黄的厉害,明天会下大雪。”
荣大爷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编着的竹篓,几步抢上前,帮荣老爷子掀开往内室去的帘子,笑着道:“爹早些歇着。我明儿早上去看看房顶的稻草是不是结实。如果真下了大雪,可不能像去年一样压塌了。”
荣老爷子嗯了一声,回身对屋里另一边一坐一蹲的荣大娘和荣慧卿道:“你们也早些歇着。有事明天再说吧。”
荣大娘起身福了一福。
荣慧卿却还是蹲在地上,看着那篾片上的卦像,喃喃地道:“爻位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要来了吗?”
荣老爷子咳嗽一声,“慧卿,别看了。血卦本来就不准。”
荣大爷窒了窒,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被荣老爷子的利眼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荣慧卿“哦”了一声,也懒得再看,站起身抱着荣大娘的胳膊撒娇道:“娘,我困得很……”
荣大娘笑着揽了荣慧卿的肩膀,送她去她自己的屋子里歇着。
他们走了之后,这个血卦最后凝结起来,从乾卦,变成了坤卦。
坤者,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本是吉卦。可是这一个坤卦,爻位在上六。
爻辞云: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低矮的茅屋里面,昏黄的灯光突然跳了两跳,似乎有一阵风从大门底下的缝隙里吹了进来,那篾片上的血卦像,没过多久,就如同清晨的露珠被朝阳蒸发一样,悄没声息地从篾片上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
夜已深,安静的村庄里,突然响起了几声狗吠,将村口几户人家都吵醒了。
他们这个落神坡,与世隔绝地厉害。就算到最近的府城永璋城,也要翻过七座大山,淌过七条小河,走上七天七夜,才能走到人烟稠密,富庶繁荣的府城。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狗吠声?
屋里陆续亮起油灯,似乎有人起身,来到屋前,推开了屋门,往外面张头张脑地看了出去。
一个男人的声音埋怨道:“别看了,肯定是落神山上的那些野物跑下山了。最近也不知道犯什么邪,大大小小的野物们都疯了一样往山下跑。隔壁张家在山上设的那些捕兽夹,一天要换好几次,次次都是抓得各种肥的流油的山猪獾子……”嘀嘀咕咕地不肯从床上起来。
落神坡的房子低矮狭窄。
来到屋门口张望的女人听见男人的埋怨,嘻嘻一笑,就将门窗掩好,吹熄油灯,回到床上睡下,对她男人嗔道:“你要眼红,也去装几个捕兽夹。等开春了,咱们拿着皮毛到府城去卖,也能换几尺红布,给妞妞做嫁妆。”
男人“嗯”了一声。
村子里又安静下来。
黑暗中,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人,像是从平地里突然冒出来一样,站在了村口前面的高地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黑黢黢寂静的小山村。
当先一个披着玄色貂裘的黑衣男子,从玄色风帽中抬起头,映着莹白的月光,露出一张面如冠玉的绝色面庞,长眉入鬓,双眸细长,眼尾往上微微一翘,在浓密黑长的睫毛掩映之下,凭添几分杀气。
他伸出一只胳膊,指着村子里中间的一座小房子,淡淡地道:“就是那里,离三震二。”(注:八卦方位)
后面的黑衣人都明白那人说的是房屋的方位,有八个人翻身下马,对那男人躬身行礼,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