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从灵石上负手缓步走出,原本微微透明的,像是和灵石融为一体的身形,甫一落地,便渐渐转为实体,带起一阵没头没尾的灵流,引得屋内烛火一闪。
“没有什么符不符合的,将问,我的大义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帝君的白袍拖曳过地面,他走到魔尊桌前,拎起茶壶给坐没坐相的魔尊倒了杯茶水,“我只要三界安定,其他的,我不管。”
魔尊看着被推到眼前的茶杯,眉梢微微一挑:“就算是最后被当成恶人?”
帝君面色不改:“就算是最后被当成恶人。”
“可我听说你刚开始的时候对那叫执若的小姑娘很好,她死了族人,孤苦伶仃地来三界,你还格外关照她来着,”魔尊摆弄着手底下一串蜜蜡的珠子,终于抬眼看他,“帝晏,那时候你也是真心可怜她吗?”
帝君神色一怔:“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回答我,”魔尊显然不买账,他一双魔瞳逼视着帝君,像是带着点肆无忌惮,“你敷衍别人就算了,不要连我也敷衍。”
“好,不敷衍你,”帝君苦笑一下,“你非要逼问我做什么——那时候我是真心觉得这小辈可怜,身边没有亲人,身上还带着那么重的伤,防备心重得不得了,尤其是见谁都一副张牙舞爪剑拔弩张的模样实在是跟当初的你有些像,”说道这里帝君停顿一下,,“我当年还颇有些无处安放的仁慈,心头一软,就多照拂了几分。”
魔尊点点头,没问那句‘跟当初的你有点像’是几个意思。
“本以为事情也就这样了,让这小上古神好好活在三界,虽然一群人瞧着她不顺眼,可她能打,自己一个人也能过下去可谁会想到后面会变得那么一发不可收拾,”帝君靠着桌角垂着眼,似是想叹气,又觉得叹气没什么用,只好端起魔尊刚喝了一口的茶水来,稍稍抿一下,遮住嘴角的无奈。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你也知道——几万年前我们发现了这三界的真相,当时混沌吸收神力才能使三界完整的论调把我吓得不轻,一时冲动,换了张脸,又引开君寒,拿将何为饵,想夺取她的神力,终结这惹人烦的混沌,想着虽然心中有愧,但一切就也算结束了,毕竟这也是上古神一族的宿命不是吗?”
“可你却没想到,君寒会愿意拿一半的神魂帮她续命,更没想到君寒会消掉她关于三界混沌真相的记忆,”魔尊把腿从桌子上撤下来,眼神依旧盯着桌边的帝君不放,“后面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你的预料。”
“是,”帝君还是没忍住不叹气,他胸中郁结脸上苦笑,“一个年仅几万岁的少君竟把我逼到这种地步,实在是颜面尽失。君寒不愧是你带大的,狠得下心也当机立断,是个天生的掌权者,接替你的好人选,若不是一脚踏错看上了执若,我还真是想把自己的位置也交给他。”
“什么叫一脚踏错,世上情爱哪里说得出对错,”魔尊懒洋洋地掀起眼皮,黑沉沉的目光像是带着深意,瞧着白衣帝君一瞬不瞬,“他不过是和我一样,想让自己心上人平平安安罢了”
寝殿的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魔尊的目光坦荡而炽热,帝君只同他对视了片刻,便故作镇定地移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之后我拿逸散的混沌引着执若去下界,去东荒,进幻境,手底下的棋子换了一拨又一拨,就是想让她想起当年往事,这小上古神眼里容不下刺,心里一直恨着混沌,若她能想起真相,即使我不亲自出手”
魔尊接上他的话,“那小上古神必定也会自己拿神力平息混沌。”
“对,”帝君点点头,“所以我才有耐心等待这么多年。”
魔尊听罢却猛地啧一声,“什么叫你有耐心等待,你连自己心里想的什么都不清楚吗,越活活糊涂了,”魔尊凑上前,直视帝君双眼,“我来告诉你,帝晏,你只是不想再和那小上古神动手罢了。”
帝君神色一滞:“我”
“你什么你,”魔尊打断他,“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明白现在为什么突然不等了,是因为君寒拿到了兵权,准备好了一切,让你感到了威胁?抑或是因为前段时间混沌逸散的刺激,让你狠下了心?”
魔尊看着帝君神色片刻,突然道,“都不是,那是因为什么?”
帝君一言不发,只是转头看一眼外面天色,撑着桌子起身,“时间不早了将问,我先回”
魔尊却猛地站起来,一把扯住帝君胳膊,“帝晏你”
可就是这一扯,帝君便似是某处痛到,眉头一拧。
“胳膊怎么了,”魔尊立刻松手,双眼却依旧紧盯着对面的帝君。
帝君面色有些苍白,故作镇定地把胳膊往后藏,“无事,只是前些天磕到了。”
魔尊显然不信这话,他沉下脸伸手,“给我看看。”
帝君神色一闪,“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明日就好,你先让我回”
还没说完,魔尊已经按着他坐回桌上,近乎强硬地撩开了他的袖子。
帝君身量虽高,却十分清瘦,手臂瘦削得魔尊一手圈住还可以空出好大一截空档,而就是这清瘦的胳膊,上面正密布着黑色痕迹,蛛网似的顺着青色血管爬满了整只手臂,有些甚至还蔓延到了肩头,诡异而可怖。
魔尊抬眼看他:“小伤?”
“看起来吓人罢了,”帝君伸手想要拽回自己的袍袖,“回去涂点药,很快就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