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飞快摘下弓——说起来,天诛军都头以上的军官,绝大多数都弃弓玩枪了,唯有张立是个例外。这年头,能使一石五斗强弓的射手极为罕见。张立有这样的先天优势,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不过,自从当上指挥使之后,张立几乎没有亲自动手的机会。更多的时候,是在指挥作战。而不是作为一名强弓手,发挥其神射之技。
长期不使用弓,自然得摘弦。所以张立取弓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弓臂支在地上,然后聚起全身的力量。将整个弓身压弯。将弓弦勾上,这才能使用。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在那金将正喊得起劲,也没挪地方。还来得及……
张立搭上一支做工精良的雕翎箭,将弓弦咯吱吱地拉开……目标在百步左右,这个距离的确有点远,从张立所在处看过去,一人一马也就一个拳头大小。但张立的信心却很足。他用的一石五斗强弓,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之远,而且用的又是上好的雕翎箭,又是射固定靶。不敢说百步穿杨,但百步穿巴掌还是有把握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穿透力,如果这员金将甲胄齐全,遵守战场规则的话,张立这一箭,未必会射出。但偏偏这家伙大雪天玩luǒ_tǐ秀。那就是自做孽,不可活了……
咻!一道乌光穿透大团黑雾,越过天诛军士兵头顶、越过散乱的拒马、越过纷乱的金兵,没入那几乎成了个血人的金将心口……
蒲察胡盏慷慨激昂的声音嘎然而止,眼睛几乎突出眼眶。刚要张口说什么,但嘴方张开,大股鲜血便狂涌而出。蒲察胡盏再也把持不住手中的狼牙棒,手臂一点点放下。狼牙棒一点点低垂……蒲察胡盏已说不出话,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棒头支在马鞍之上,用棒尾撑住自己的身体不倒,独臂前指,身体就此凝固……
或许是被蒲察胡盏英雄式地死亡所激励,或许是看到了被浓烟笼罩的天诛军战士双目难睁,呛咳不止,作战效率大为降低,有机可趁。残余的数千金兵,齐齐发出声震山谷的咆哮,如决堤洪流,滚滚涌来。
断断续续的火枪射击,已无法阻止如此大规模的冲锋,唯一可以压制的,只能是霹雳弹。但是浓烟对掷弹兵视线及呼吸道的影响,也造成了投弹频率降低,甚至无法吸气蓄力投弹。更糟糕的是,顶在火枪兵与掷弹兵前面的,并不是铁罐头一样的大橹重甲兵。没有这道钢铁人墙的坚实防御,如何顶得住惊涛骇浪般冲击而来的金兵?
是拚着赔上整个第四步兵营的巨大损失,将这数千残兵彻底截住?还是敞开口袋,暂且将这些困兽放出,将来再慢慢收拾?
短短几息之间,张立陷入了取舍两难中。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犹豫、选择,前方三十步外,金兵已破开三重拒马的阻碍,蜂拥而来。一旦短兵相接,就算想撤,也撤不下了。
“全营散开!分立两侧,从侧翼打击敌军!”
张立不得不下达这个令他深感痛惜的命令。他是第四步兵营的指挥使,但他没有权力拿整个营几百好儿郎的性命,与残敌同归于尽……
浓烟蔽目,打旗号难以看清,这时就得靠司号兵吹响号角,用特定的长短声来传达军令。
天诛军平日的训练,这时就可看出成果,命令刚下达,长蛇状的散兵线居中一分为二,快速撤向两侧坡地,与第三步兵营连成一线。队尾有几名撤得慢了几分的士兵,堪堪与蜂拥而来的金兵擦身而过,但是,双方竟奇迹般地没发生交火……
解除了危机的第三、四步兵营士兵,在各级长官号令下,一齐举枪扬弹,将一腔怒火,倾泄到只顾疯狂地夺路而逃的金军溃兵身上……
“禀报都统,我军已撕破敌军重围,只是……蒲察胡盏将军以身殉职!”
“蒲察胡盏!啊!”撒离喝身体在马上晃了晃,突然鞭梢戟指长空,发出负伤野兽般地嚎叫。
“都统,趁现在快走吧!再迟,天诛军在后头的追兵就要赶上来了……”
这一声长嚎,仿佛将全身气力都发泄出去,撒离喝皮鞭无力下垂,有气无力道:“设也马郎君呢?还没找回来?”
护卫们惶恐地趴下磕头告罪:“方才本已抓住郎君所乘战马的缰绳,偏生在这时,前锋突破了敌军包围。结果全军顿时乱了,人潮向前一涌,被挤得越来越远……不过,已经有数名郎君的亲卫,朝失散的方向追过去,想来不会有失……”
“都统。快些走吧。设也马郎君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不行!本都统一定要在此等到设也马平安归来!”撒离喝斩钉截铁地道。天可怜见,这并不是因为他战友情深,而是若没了设也马这块“挡箭牌”,就算脱身逃回。也将面临不测的命运。
撒离喝还在考虑将来。但他手下的护卫们却没功夫看那么远,他们只看到眼前。若是再耽搁下去,后面追兵缠上来,前方裂口再度合拢。到那时。一切皆休,还扯什么将来?
众护卫一使眼色,一拥而上,或牵缰绳,或抽马臀。或抱住都统令其不能动弹,强行将撒离喝裹挟而去。纵使撒离喝高声怒骂,奋力挣扎,但在这目不能视物的情形下,亦是徒唤奈何。
天诛军第三、四步兵营近千名士兵,已经无法阻止这些疯子的逃生之路。唯一能做的,就是整齐地排列在大道两边,开枪,为金兵送行!
四百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