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来硬的,那就只有来软的。杜充硬着头皮,出到府外,摆出一副亲民之态,一再“僻谣”,声言此乃金人的阴谋。蹩脚的拙计耳。为的是混搅视听,令东京军民不战自乱。
这番说明,听上去挺在理,也很合乎逻辑。聚集在留守府门前的太学生与部分市民,也就慢慢散去。
杜充好不容易打发走这帮瘟神,又有一个份量不比太学生聚众轻多少的人物来访——宗颖。
宗颖虽然挂着个开封府通判的名头。但屡屡建言,杜充都充耳不闻,毫不采讷。宗颖愤然之下,寄于大相国寺,为父守丧,再不参与政事。但这一次,他也不得不动了。
昨夜。寄居于大相国寺的宗颖居所,有客来访,一番密谈后。宗颖彻夜难眠,次日一早就来到留守府,也看到了先前太学生与市民聚集的场面。杜充一番言辞,对缺乏政治头脑的太学生,以及仅凭流言就登门问罪的市民,还是颇具说服力的。但这一套对宗颖,却不好使。莫说宗颖对杜充此人了解甚深,光是情报的来源准确,就绝非市面上的流言可比。
这一下,杜充的头又大了几分。说实话,对宗颖此人,杜充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但是。这个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家伙,你可以不理会他,却不能随便动他——宗老相公的余泽与影响力,在整个东京。不可小觑。
这么说吧,如果杜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拿几个太学生开刀,只要暗地里下手,死不承认,或者可行。但对宗颖此人,就算想下暗手,这汴梁城里,也找不到人敢干。
因此,杜充尽管头痛不已,却不得不打点精神,继续与宗颖周旋。
宗颖只身前来,却比先前府外那数百人群更难应付,因为市民不明真相,会因流言而来,也会因慌言而散。宗颖却是不同,他有切实情报来源,已证明所谓的“谣言”,实有其事。
杜充是官场老油子,知道什么时候该瞒,什么时候该露;面对什么人要虚言以应,什么人要直言不讳。因此他很干脆地承认了:“唯今之计,阻敌南渡,舍此无良策。本府已上奏朝廷,天子也已批复准行。敏之贤弟,你还是早早收拾行囊,扶枢归梓吧。”
天子这顶大帽子一压下来,宗颖纵有千般愤懑,也被憋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建炎天子还指望黄河决流,阻挡金军,尽可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自家好从容南狩呢。你不让决流,是何居心?莫不是要陷天子于险地?这些言外之意,杜充不必点出,以宗颖为官多年的阅历,自然会从话中读出。
谈话进行不下去了,宗颖愤然起身拱手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决黄河者,自掘坟墓耳。”
杜充面无表情摩挲着手中茶盏,良久,仰脖一饮而尽。
先是太学生与市民闹事,再到宗颖登门问罪,杜充已感觉到,王贵与徐庆的前军靠不住了。当下派出汪同去找留守司右军统制、副统制过来,看看能不能说动后军出动执行此计划。
不料半天之后,汪同带回来的消息,却让杜充差点摔杯子。右军两名统制,均表示军务繁忙,要训练军兵,备战金军,稍晚些再来拜会。据汪同所言,这两名统制的确是在搞训练——只是无论怎么看,都象是刚刚出动的样子,再加上有眼线告之,宗颖才离开不久……
嗯嗯,宗通判也在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了……右军两名统制,既不敢得罪上官,又不敢不给宗颖面子,干脆借口训练,一避了之。
汪同小心道:“要不,属下再去找左军……或者后军?”
“不必了。”杜充摆手让汪同下去。宗颖不会闲着,必会前往左军与后军劝说。好你个宗敏之,看你能在东京呆多久!只要离开东京,无论到何处,再见之日,便是收拾你之时!哼哼!总归是时日尚短,未能完全拾夺军心啊!还是用自己人牢靠。
杜充决定向郭仲荀请援,这位副留守手上还有七、八百人,虽然不是精兵(其精兵在汴河之战时,被狄烈歼灭殆尽),辅兵杂役甚多。但挖堤决河,又不是打仗,是兵是民都无所谓,有人就成。
翌日,杜充准备亲自登门拜会郭仲荀。求人嘛,当然要摆正态度,而且以郭仲荀的身份职位。他去拜会也是应有之意。
刚出府门,一抬头,突然愣住,远处长街尽头,人群熙攘,正向留守府涌来。
杜充眼皮子好一阵跳。正要派人探问,却见护卫头领汪同慌里慌张跑来,神情就象见了鬼一样,手向后指,结结巴巴道:“旗……旗子……天诛军的旗子……”
杜充身体一晃,差点想转身,但还是生生忍住了。斥喝道:“慌张什么,天诛水师距此数百里,更被金军大军重围,自身都难保,怎会现身此地?你莫不是看花了眼……”杜充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他也看到了那面飞扬的鲜红旗帜、金色的六芒星……以及,大旗下的那几个人。
旗帜不大,旗杆也细。不象正规的军旗,带着匆匆赶制的味道,由两个年青人扛着。前面一人,年约三旬,貌不惊人,手上捧着一物。三人身后,是许多看热闹乱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