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战法的拟定者,就是完颜娄室。这位金西路军的元老耆宿,身体机能虽然废了,但脑子还好使,与天诛军辽州大战的惨败,日夜萦绕于心。未敢或忘。他不但提交了作战失利的详尽军报,通报给金东、西路军将帅参详,更通过反复推演,拿出一整套应对天诛军的作战方案,交与斡鲁,让他依此训练。没有人比完颜娄室更清楚,金西路军与天诛军。早晚将有一场决定性的大战。
此次黄河阻击战,就是大战的前奏。
此时正值涨水期,风陵渡河面宽约二里,水流较急,摆渡一趟大约要一炷香的时间。
在观战的邵兴心里,这一炷香简直就相当于一个时辰。最令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自天诛军主狄烈以下,各级军将均是一脸轻松。
怎么回事?他们就这么有把握?对面可有二千金军精锐啊!而渡船上的天诛军,只有二百。兵力劣势、地形不利,怎么看都是一个自投罗网的败局啊!
邵兴的纠结,一直到渡船驶至河心,视线不清。天诛军诸将纷纷拿出单筒望远镜观看时,注意力才被扭转。
看到邵兴那惊疑不定的眼神,狄烈向身边的凌远使了个眼神,后者笑着将手中望远镜递给邵兴。邵兴奇怪地接过,学着诸将那般,拿眼往前一凑,微咦了一声。当凌远教他如何调整焦距,拉到一个视线清晰的镜头时。邵兴手一抖,差点没把望远镜扔出去……
在天诛军将士感觉中,渡船航速很慢,而在西岸金军的感觉中,仿佛还没调匀紧张的气息,渡船,就近在眼前……
“稳住。稳住,注意距离。”金军阵中不断传来各级军将的斥喝声。
按照完颜娄室拟定的阻击方案,距离是最重要的一环。天诛军远程打击以火枪为最,中程打击以霹雳弹为强。火枪可以橹车墙挡之,霹雳弹则需拿捏好距离。
天诛军有掷弹兵,完颜娄室是知道的,并从真定府的东路军那里,得到掷弹兵的一些资料,了解到掷弹兵的投掷距离为五十步左右。所以他的应对方案就是,橹车墙立于河滩八十步,战兵立于百步。天诛军不上岸,本军不动;天诛军一上岸,立刻冲锋。拚着被炸,也要将敌人赶下大河。
七艘渡船,一艘艘横着停靠渡口,系缆于栈桥木桩,放下踏板——风陵渡不是野渡,而是黄河最大、最古老的渡口之一。河岸停靠设施齐备,水流之势也被上游突出的堤坝缓解,是登陆最理想地点,这也是天诛军非选择此处不可的原因。
天诛军士兵鱼贯而下,每船约二十人。下船之后,排成两列,立于船前,并未立即结成军阵。
岸上金军也没有动,此时并不是最好出击时机,天诛军士兵随时可以返身回船。真正最佳出击时机,当是敌兵离开船前,排兵列阵之时。
张宪立在船头,先用望远镜观察,然后伸直手臂,竖直拇指,闭一目以拇指测距法(跳眼法),测量敌军阵的距离,然后舒了口气:“还好,敌军在百步之内。如此,就不必以军兵冒险诱敌了。”说罢,向后做了个手势。
咚咚咚咚咚咚!指挥船上响起震憾人心的战鼓声。
战鼓声声中,一架架飞弹器从船舱中抬出来,船头船尾各安一架,七艘船共十四架飞弹器,五十名操作手,两旁码放着三斤霹雳弹与五斤霹雳弹各两大筐,加起来大概有一百颗的量。十四架飞弹器,总弹量为一千四百颗,只多不少。
“你的任务很简单——把这些炸弹全扔出去,然后直接冲到敌军将旗下,把乌鲁撤拔或生擒或劈杀就行了。”这是出战前,狄烈对张宪所说的话。
张宪同样将军主这句话前半部分,传达给各飞弹器操作手:“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将你们身旁的炸弹,一个不剩全给我扔出去——我不喊停,或者炸弹未罄,哪怕胳膊累得抬不起来,用脚用牙,你也要给我放!”
随着张宪最后一个“放”字在舌尖跳动,首轮霹雳弹呼呼越空而过,飞向百步之外的金军锥形阵……
完颜娄室曾在辽州之战时,吃过飞弹器的大亏,他怎会忘掉如此重要的一茬呢?不能说完颜娄室忘掉,只能说,这位老将犯了一个经验主义的致命错误。在当时,由于车城的遮挡,他并不知道将他的大军数次进攻打得溃不成军的密雨雷弹,是天诛军的秘密武器飞弹器发射出来的。而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是用宋军的五梢砲——或者说是改进型的五梢砲发射的。
五梢砲占地面积得多大?操砲手得要多少人?莫说是区区中型渡船,就是整个大宋,都找不到任何一种型号的船,可以承载五梢砲并发射。所以完颜娄室自动过滤掉这一条,根本不予考虑。
在一个千百年来,均以人力拉拽投石砲的国度。你让他想像用机械之力来投掷,不能说为难,简直就是刁难!所以,真心不能怪完颜娄室,他已经尽力了,只是缺乏一点想像力而已。
首轮投掷的霹雳弹。只是试炮测距,但运气出奇的好,竟然有大半砸到金军头上,只有小部分落在军阵与橹车中间二十步空档。
“哎哟!我的胳膊!”
“娘哟!我的脑袋!”
“快快竖起旁牌,敌军竟然有投石器……”
“快……快闪开!那不是石弹,是、是炸弹!”
这支金军当中,也混有少量柳林铺之战劫后余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