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个时空十年之后发生的顺昌之战,顺昌府通判汪若海曾上奏折称:“兀术所恃。号常胜军……其所将攻城士卒号铁浮屠,又曰铁塔兵,被两重铁兜鍪,周匝皆缀长檐……”
铁浮屠,上马为重骑,下马为重步,野战攻城,无军不破,无坚不摧。十年后的兀术,也不过只有三千骑。而在建炎四年之时。兀术手里,只有三百骑。为了击垮宋军,他一下就拿出了三分之一的最精锐力量,不可谓不下血本。
“水上咱们干不过南军。但上了岸。就是咱们的天下。我不要求你带回多少活人。我只要求你把韩世忠与他的大军全变成死人!”这是临出发前,兀术私下里对斜卯阿里与赤盏晖交待的底限。意思很明显,这三千金兵死光都不会问他们的罪。但有一条——必须踏平南军水寨。
赤盏晖就是这么做了,而且,即将成功。
前方,水寨幢幢栅栏在望。
百人铁浮屠铁甲流光,刀棒在手,每一步起落,都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音与地面震颤。一千金兵弓手在后,人手一张硬弓,两撒袋火箭。
“预备!”赤盏晖杀气腾腾的声音在暗夜中分外瘆人。
咯吱吱……弓如满月,箭搭弦上,数十个持火把辅兵飞快从队伍前跑过,火焰燎过处,浸渍火油的箭矢蓬地燃起赤焰。
“放!”
划过夜空的千条流焰,看上去炫目灿烂,好似上元节的焰火,但落下之后,却是一场灾难。
笃笃笃……成百上千的火矢,钉在木栅、辕门、旁牌、铠甲之上,燃起熊熊烈火,火光之中,士卒奔走呼号,乱成一团。
水寨辕门后方,一支衣甲鲜明、手持长刀大斧的百人重步兵队静静伫立,与背景的火光与士卒惊奔,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重步兵阵侧方,就是他们的将主,韩世忠。
这支重步兵,便是韩世忠的亲卫队,号“背嵬军”。
韩世忠曾听到坊间传言,天诛军曾在饮马滩之战中,以重甲长刀大斧兵,重创金军。虽然那所谓的全歼战绩令人不敢相信,但军兵披重甲,以长刀大斧击斫,这个思路却引起了韩世忠的浓厚兴趣。
不过,在建炎三年以前,韩世忠的部队还是杂牌军,没能真正进入赵构的法眼,所以装备上没什么保障,想法未能付诸实行。直到“苗刘之变”,韩世忠一举立下大功,成为赵构眼中的红人,这才得到百副步人甲,清一色掉刀及重斧,终于组建起首支重步兵队。
“嵬”这种物事,是韩世忠镇守河北时,见到北地人用来背水的一种大瓮,极其沉重,非彪形大汉不能背起。因其重步兵队中,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精壮骁勇军士,故此命名“背嵬军”。
在历史上,岳家军的重甲骑兵也延续了这个名称。当然,在这个时空,岳飞军中已不会再有背嵬军这一兵种,而是由更强悍的战车火枪兵取而代之。
一百背嵬军vs一百铁浮屠。
都是这个时代最强悍之重甲兵,都持重武器,都是同样兵力。
谁会赢?
韩世忠头戴八瓣鎏金盔,一身熟铜山文字甲,手持一柄最宜步战使用的斩马刀,只吼了三声:
“你们是谁?”
“背嵬军!”
“你们是谁?”
“背嵬军!”
“你们是谁?”
“背嵬军!”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气势不断攀升。
韩世忠再不多言,斩马刀凌空下劈,仿佛劈开眼前火焰。百人背嵬军,踏步而前,踩过烈焰,撞破辕门,与迎面而来的铁浮屠重重撞在一起——刹那间,旁牌碎裂,刀斧崩口,铠甲变形,骨骼折断……所有交战士兵,在这一瞬,都由人化身为兽。嘶吼震天,热血不断喷溅,头颅、内脏、肚肠、残肢……不值钱般满天抛洒。只不过二百军兵的混战,那动静竟好似千军万马大撕杀一般。
金军上千弓手,依然在不断发射火箭,至箭矢告罄时,水寨已成火海,葬身其中之宋兵,多达五、六百之众。其间有不少宋兵冲出,欲增援主将,并攻击金军弓手。惜乎多在三、四十步外就被射杀,难以近身。宋兵纵然有旁牌在手,但旁牌只能护住躯干要害,护不住全身四肢,面对成百上千蜂刺般地箭矢,谁能靠一面旁牌突破?
金军每个士兵共有两撒袋三十支火箭,三十箭射完,所有金兵累成狗一样,全身都在抖,连弓都拿不稳了。这个时候。正是最好反击之机。可惜,宋军中敢战之士,已死得七七八八。不仅是普通军兵,便是背嵬军。韩家军精锐中的精锐。也死得差不多了。
一个背嵬军士抡起大斧。斫入敌人的膀子,在敌人的长号中,将半边身子卸下来。这军士还没来得及将卡入骨头的大斧抽出。迎面一根巨大狼牙棒扫来,森森钩齿闪着苍白的寒光——噗!头盔粉碎,脑袋平添七八个深洞,红红白白狂涌而出……
下一刻,一把斩马刀从天而降,咔嚓!铁浮屠军士连头盔带脑袋整齐分裂两片……
装备相当,兵力相等,士气相对,战技相同,其结果,就是消耗也相同。
韩世忠拄着满是崩口的斩马刀,急促地喘息着,他也数不清自己究竟斩杀了几个、或是十几个,但举目所见,自己这支刚刚组建不久的得意部队,此刻却所剩无几,一时间悲从中来。
背嵬军,刚刚成立,就要殒灭,身为缔造者,没有比这更令人心痛的了。
看着眼前不断倒下的部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