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宽不过百丈的中军大营行军甬道上,两支实力正好成反比的骑兵重重地撞在一起。一时间,人马清脆的骨折声,刀枪入肉的剁砍声,人濒死的惨叫与马的哀鸣混合在一起,将千余义民的嗡嗡声完全压制得微不可闻。
如果说,两百七十余名签军骑兵象一面挟烈风狂扫而来的宽厚盾牌,那四十多名紧密排列成锋矢状的金兵则象一支由神臂弓,或者说是床子弩发she的离弦之矢。“矢”与“盾”剧烈地撞击在一起,“矢”穿“盾”裂。
签军骑兵仿佛被一切两半,金兵透阵而出。仅仅这样一次接触,签军骑兵几乎少掉了四分之一,而金兵的锋矢阵,似乎也窄了一圈。
本已有些干燥的土地,被到处喷洒的血泉浸渍得重又泥泞起来。两支骑军交错着轰隆而过,马蹄践踏着已死或未死的人马躯体,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战场之上,到处抛洒着折断的长矛与弯刀,还有破碎的铠甲叶片。一眼望去,多是大宋军制的玄甲,而金人的白甲与毡帽反而不多。
阵前观战的狄烈,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之前他也没少与金军骑兵对阵,但不是用狙击步枪远狙,就是狂扔炸药包,根本没让金兵有表现的机会就全玩完了。感觉挺轻松,也没体会到号称这个时代天下最强骑兵的威力。而这一次完全是冷兵器与冷兵器的碰撞,这才真正有了深切的感受。
身后传来一阵阵惊呼与hao水般起伏。狄烈不用回头,就知道义民们好不容易刚有点样子的阵式又乱了。眯着眼睛向一里之外的金兵铁骑看去,但见这支强劲的“锋矢”,被签军骑兵这面大盾刮了一圈,同样也少掉了四分之一,只剩下三十余骑了。
这也就是说,这一次骑兵的碰撞,签军骑兵损失了六、七十人,而金兵折损不过区区十数骑……兵力是六比一,结果却被人家一打六,这是什么样的战绩?难怪对方只凭三十余骑就敢冲千人大阵,而己方这一千虽然兵甲齐整jing良,却多是刚洗脚上田的农夫,无怪乎会吓成这样。
狄烈虽然没有冷兵器时代的作战经验,但也决不相信,三十几个骑兵,就能将一支千人武装杀得四散崩溃。如果每一个士兵,都有勇气正面对着敌人而不是背对敌人,别说区区三十骑,就是三百骑又能如何!
狄烈长矛一挺,再次大喝:“士兵,向我看齐!”
杨折冲也明显感觉到了危机,直直看了狄烈那冷峻的侧面一会,缩回yu抢夺长矛的双手,劈手从一名转身yu逃的义民手中夺过一杆长矛,与狄烈并肩而立,大声应道:“代州杨折冲,向上官看齐!”
突然一人猛地挤入二人当中:“草原上的苍狼,阿术向主人看齐!”
左开也放弃了无望的整队,从后方冲出,挺矛而立,用沙哑的嗓音吼道:“易州左开,向上官看齐!”
应该说,左开并不是个敢于站在枪兵第一排,与骑兵对抗的人。但身为这支刚组建的义民队伍中的一名头目,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现在转身跑了,不但到手的美人要鸡飞蛋打,昨夜冒险投靠的功绩也一笔勾消,更有可能被金兵从后面追杀砍死,或者是在乱军之中被践踏成泥。
不管是那一种结果,都不是左开想要的,他或许不是个勇士,但却绝对是个赌徒。昨夜他赌对了一次,换得了美人与地位,今ri他要再赌一把。赢了,保住一切;输了,死了算球!
又一杆长矛与二人并列,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相国寺智和,向上官看齐!”
人总是有从众心里的,尤其是在看到这个“众”,竟然是一群本该躲在后方指挥的上官的时候,主将的示范效应,很快便显现出来。
越来越多还有几分血勇的义民站到了狄烈等人的身旁,尽管队形有些歪扭,枪矛也不整齐,但那一杆杆映着阳光、亮得耀眼的矛尖却在不断地延展开去……
当狄烈的身边猬集了近百人时,金兵铁骑也冲刺到了一箭之地。彼此之间,须发清晰可辩。
其实此时若是安排好一批弓弩手,一阵排she之下,这支金兵最少要躺下一半。可惜狄烈手中的是一支缺乏训练——不,是压根没经任何训练的民夫。就连一个简单的阵形都排不出来,如何能指望他们令行禁止,顶着巨大的压力,面对着呼啸而来的骑兵,she出他们手中的箭矢呢?
将一群未经任何训练的民夫拉出去与百战金兵野战,也只有对这时代冷兵器作战一无所知的狄烈,才能做出这样疯狂的决定了。
“枪尖对齐,枪尾柱地!”狄烈斜指长矛,狠狠将尾端刺入土地,再用左脚顶住。这些长枪兵对抗骑兵的基本动作,还是杨折冲刚刚告诉他的,再经其口加以指导众义民。
敌骑已冲近十丈,那股强烈的杀气迫人眉睫。
“稳住,稳住,不要动。”狄烈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狂飙的战骑,心腔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有几次都想要伸手将衣袋子里最后一枚战术手雷给扔出去,但他还是强忍住了这个巨大的诱惑。自己的热武器是有限的,总有用完的一天,如果没有一支能战敢战的军队,将来靠什么打胜仗?火药的威力固然强大,但使用它的还是人,决定战争的胜负永远都是人,而不仅仅是一两件强大的武器。
打!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打一场,过不了这一关,永远都别指望成军。
正当所有人都凸目竖发,咬紧牙关,浑身如火沸灼,屏息等待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