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本应是月圆之夜,不过傍晚时分飘过几朵乌云,洒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入夜后便也隐去了月迹。
李自明领着神威营于傍晚雨中悄然入城。除去已然去蓟州之北扫平燕蓟之地的天威营,奋威军四大营齐集蓟州城中。
征北大军江南募兵各主将们,除去魏猛和罗安之外,也齐集蓟州城中。入夜,云未为首,金阳、祖乐、孟由、孙彪、王硕、雷应分列左右,登点将台,焚香祭天,以祈大胜。
台下静默站着七八千人,目不转睛看着台上诸位将军,心中皆是汹涌澎湃。
祭天毕,云未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荒奴残暴无义,天厌地弃,生乱于内,兵败于外。我大宋德行昌盛,燕蓟之地既复,当携战胜之威,效前朝故事。望诸君个个争先,奋勇杀敌,扫灭荒奴,指日可待!”
众人齐声高呼,惊动晚雁,盘旋上空,跟着鸣叫不已。
蓟州城中百姓皆闭门不出,云未从台上望着喧嚣与沉默同在的蓟州城,在心中长叹一声。
祭天毕,云未与众将军约定了时间,金阳、祖乐等六将皆带了本部精锐,回去与本部人马会合。
临去之时,孟由回头深深看了云未一眼。云未微笑着向孟由点了点头,孟由摇了摇头,似是幽幽叹了一声,转过头拍马离去。
云未转头看向自己倾注了十年心血的奋威军,目光从四大营上缓缓移过去。
地威营沉静如水,外表一副人畜无害。
古木林和宁卓一脸肃穆,牛空不在,是在蓟州城中做着防备。天威营和地威营算是云未最为放心的两个营,绝大多数参与过十余年前奋威军灭顶之战而幸存下来的老兵,带出了如今这两个营的班底,可以说是奋威军中的基石所在。
地威营不如天威营那般霸道,不过精细程度,却在整个大宋军队中绝无仅有。如果天威营是进攻的长矛,那么地威营善守,当以重盾形容。古木林自是将帅之才,牛空和宁卓都是饱读兵书,兵法于胸的人才,故而蓟州城防交给他们,云未是一百个放心。
神威营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他们像暴烈的雷火一般,即便不动之时,也从中迸发着热烈。
李自明带头,林大风和郑三江分在左右,三人骑着马在那里一站,便是一支军队。身后诸军士跟随了三位指挥使的暴烈,虽然有时稍微显得鲁莽,不过论起线阵杀敌,整个奋威军中,无人比得上神威营这柄尖刀。
雷威营名字叫作“雷”,不过真实风格却并没有那么暴烈。
雷威营各种能力都有涉猎,而且水平都不低,从上至下皆是全才,在整个奋威军中,并没有多么明确的定位。指挥使东方铮凡事也不爱争,曹四和侯烈又是话不多说任劳任怨型的,所以整个雷威营给人的感觉就是奋威军的救火队长。
譬如奋威军需要冲锋陷阵,恰巧神威营不在,雷威营临时顶上也能胜任。而如果是城防暂时缺人,雷威营布置城防,也能恪尽职守。
至于火威营,新兵居多,战斗力是差了一些,不过原指挥使韦国栋,加上如今的章南、朱青山,都是巧变型将领,倒也能将这营新兵形成一股独特的战斗力。
不过韦国栋在武清城中战死,火威营死伤大半,虽然从各营以及预备兵中选了些军士,磨合日短,故而战斗默契还不够。
云未一一扫过,尽可能去记住每一个人的脸庞。良久,云未深吸一口气,喝道:“各营听令!”
四大营纹丝不动,盯着云未。云未笑道:“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兵发燕山,剑指荒奴!”
众军士都笑起来。
云未回了房间,揉了揉肩膀,不由打了个冷战。云未长叹一声,试着运起真气,丹田之中依然空空如也,反而又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气。
云未知道,天山飞蚕到底是天下毒药之冠,董瑜虽然靠着奇巧暂时压制,终归还是难以控制住。
云未不再运气,颓然坐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崔汀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云未身后,眼神中满是复杂神色。云未微微动了动头,叹道:“坐吧,一起喝一杯茶也好。”
崔汀芷走到云未旁边默默坐下,云未给崔汀芷倒了一杯茶,放在崔汀芷面前。崔汀芷坐着不动,良久,端起茶碗,撩起面纱喝了一口。
云未叹道:“你还是不戴面纱好看些。”
“戴与不戴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戴上面纱显得神神秘秘,一点也不像个妙龄女子。”
崔汀芷沉默了,云未心下后悔,不该再如此开玩笑,正要致歉之时,崔汀芷闷声说道:“好,那便不戴了。”
崔汀芷伸手取下面纱,云未苦笑道:“我还以为……”
崔汀芷脸色微红,端起茶碗,装作毫不在意喝了一口茶,手微微一颤,差点呛进鼻子里,连忙放下茶碗。云未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崔汀芷气恼看向云未:“你笑什么笑?”
云未摇摇头,笑道:“没有笑什么。崔姑娘,你这样便很好,多笑一笑,也多气一气,会开心很多。”
崔汀芷白了云未一眼:“云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多气一气,会开心什么?”
云未笑道:“等你再长大些,便明白了。”
云未不再说话,崔汀芷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默默喝茶。一时间屋内陷入一片沉静。
崔汀芷仿佛自言自语道:“我该回去休息了,明日还要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