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话乍听之时觉着有些荒谬乃至不可思议,不过若是深深思量后倒会觉得是那么理所当然。恰如此时的大秦时局,天下初定,六国遗民绝然没有力量直接将大秦推翻,可他们却是能够在一件件小事下功夫,再过个三年五载,小事所积累的民怨终究会达到一个顶峰。随即,再是来一根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压倒骆驼的稻草,大秦就会轰然倒下。
不论那一根稻草是始皇帝的倒下,或是陈胜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或是胡亥的昏庸无能,甚至是赵高的‘指鹿为马’,其实都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六国遗民该做已经做好了,那根稻草终归会在某一天出现,并彻底压垮的大秦。
听闻嬴泽的话语,扶苏陷入了沉默。其实他也知晓这种事情说小不小,可作为长皇子的他对于始皇帝其实敬畏多于敬重。他明白嬴政虽说是他的父皇,可若是在某些事情上触动其逆鳞,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而不巧的是,对于寻求长生一事上,始皇帝向来不愿别人插手或是劝阻。扶苏心系嬴泽,不想嬴泽因为此事被始皇帝责罚,才会有此时的犹豫。
嬴泽见扶苏沉默,虽说不太明晰扶苏具体的心境,但也是能猜个一二。扶苏绝对不会是那种枉顾他人性命之辈,可当下他的犹豫,也就只能说明事情的背后有着他自己的忧虑。
“大兄,可是担心我被父皇责罚?”
扶苏点了点头,“十三,自打你开悟后,许多事情也算是无师自通,各种情由也是会明白的。为兄只能说,此事并非不可为,然执意而为定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为兄尚不清楚事情真正的原委,可事关父皇终归不好彻查下去,你......可做好心理准备?”
嬴泽洒然一笑,又是习惯性的摩挲着下巴,饱含深意的看着扶苏大公子,“啊咧?大兄,难道你不是已经开始想着如何为我善后了吗?唉呀,大兄,你怎可如此无情无义啊!这才两个月不见,莫不是你就有了新欢?!”
扶苏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开怀一笑,“十三你呀,分别不久,胡扯蛮缠乱说一通的本事倒是见长了不少。此事为兄不如你也,惭愧惭愧。”
“啊咧?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呢!反正本公子是听不出反话的啊!再说了,我这本事不也是师承大兄嘛!咋们兄弟二人何必如此见外!”
扶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嬴泽回到卧榻处。
一回到新的住处,小侍女玥儿见着嬴泽一身破旧装扮,立即就是泪眼汪汪,不停的说公子受苦了之类的话语。要不是此时在场的人还有不少,兴许这小侍女会忍不住冲上前来抱着自家公子痛哭一场。
对于彭越,嬴泽并没向他人说太多,只是给了他一个贴身侍卫的名头,让他住了自己附近伴随左右。彭越也是毫无怨言,一切遵循嬴泽的安排。
夜里,嬴泽来到了始皇帝独属的院落。
月光静静的照着院中的数株不知名的小树,枝丫细细的映着朦朦的月亮。夜空之上寒星几颗,寂静的夜色中,月亮显得有些寂寥。
时隔两月,那稍显清瘦的背影再次出现在了嬴泽的面前。始皇帝负手而立,沐浴在月华之下。这世间最为雄伟的身躯,在此时此刻却是越发柔和。
不知为何,嬴泽觉着始皇帝很是疲惫。
“回来了。”
仍是始皇帝率先开口,嬴泽回过神来后立即行礼,“拜见父......祖龙!”
“嗯,两个月的行程如何?”
嬴泽打起精神,“儿臣尚未走出齐地,不敢说看遍了大秦风光。但两个月的所见所闻有好有坏,儿臣只想说一句话。”
祖龙回过身来,看着身躯挺拔的嬴泽。
“当下的大秦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最好......最坏?有些意思,继续。”
嬴泽深深的吸了口气,“祖龙,我看到大秦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走向分崩离析,却是感受到了大秦那种极强的可塑性。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精神意气,只要把握好了方向,一切尚可为。嗯......万事古未有,尽看今朝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言语间,嬴泽的精气神也是提高了几分。此时的秦朝一切尚未真正定型,他之前心中的一些念头也在生根发芽。
“万事古未有,尽看今朝来。这话更是有些意思了。你急忙从张县赶回来,可是为了童男童女一事?”
夜很静,倏然间,一股幽香伴随着清风吹进了院落。
嬴泽神色很坚定,“正是此事。”
“你想要劝朕放弃此事?”
祖龙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嬴泽完全听不出他的情绪也是猜不祖龙对此事的看法。可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优柔寡断。
“儿臣相信祖龙做此事定然会有不为外人知晓的缘由,可事情总是得讲个利弊得失。儿臣觉着祖龙如此而为,实属得不偿失。”
“哦?朕的寻仙大计可为朕赢取更多的时间,如此相比,这三千童男童女的牺牲理当值得。”
祖龙语言淡然,并没有怒意更像是在阐述一个再是正常不过的事实。
嬴泽目光如炬,直视着祖龙的双眸,“或许,是如此。可敢问祖龙,世间真的存在仙吗?世间又当真有人能长生不死?”
“别人不信倒也罢,泽儿你难道就一丝怀疑也没有?”
祖龙简单的一句话语却是让嬴泽心神一震。的确,在这世间,任何都可以随口说自己不相信神仙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