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飞快吃完了饭,四处转了转,问了问昨晚当值的情况,便让军卒牵过自己的马来,将老人扶上马背,用袍服裹紧,自己也翻身上马,点手喊过来一名佰长,让他跟着自己一道,将老人送回家。
两匹马,三个人,顶风冒雪,五里地转瞬即至。
田村地处黔中城标准的近郊,直线距离也就是两三里地,站在村头,茫茫风雪中,仍然能够依稀地看见黔中城那巍峨的城墙。村里二三十户人家,放眼望去,大都是低矮破败的茅草房,在呼啸的北风中,摇摇欲坠,一副随时都要垮掉的样子。
在老人的指点下,李鹤打马来到一处夯土小院前停下,听见急骤的马蹄声响,村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跑出来观看。
李鹤将老人放下马,小院里立刻跑出两个女人,接着老人,嘘长问短。
李鹤将马缰交给佰长,自己则慢慢走进小院,将老人的情况给两个女人作了介绍,两个女人一听,慌忙又要给李鹤磕头,被李鹤拦住了。
听老人介绍,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她尚未出嫁的女儿,一个是她的儿媳。
等到进了屋,李鹤四下里看了看,才知道什么叫作赤贫。一溜三间茅草房内,除了睡觉的卧榻,别无长物,而那卧榻,竟然也是夯土筑成,上面铺了几块木板而已。
这才是真正的一贫如洗。
李鹤就问,家里的男人呢?
老人一听,便抹起了眼泪,儿媳稍微泼辣一些,一边流泪,一边跟李鹤介绍说,自己的男人前两年摊上兵役,上了战场,谁料一战而亡,再也没回来。去年秋天,家里又摊上兵役,屋里没了男人,无奈之下,家翁便又顶了上去,年近六十的人了,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回来。
老人嚎啕大哭,声色凄厉。
李鹤听到这情况,看着老妪哀痛欲绝的神情,心里堵得难受,脑海里蓦然想起了前世读草堂圣人的《三吏》、《三别》,那声声呜咽,字字血泪,眼前的景象,不正是如此吗?
当真是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啊!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身如浮萍,漂着漂着,不知道哪里有个巨大的漩涡,就被裹挟着沉入万丈深渊。
李鹤翻开袖袋,将里面几颗散碎的银子和十几枚圜钱一股脑倒在了塌上,又抖了抖,再没有了,在三个女人惊恐不定的目光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到村口,李鹤打马回头,看着风雪之中的田村。他心里清楚,这位老人的处境,在大秦国,在华夏大地,绝不是个例,这是千千万万老百姓生活的真实写照。
历史的长河里,所有帝国的辉煌,永远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而人间所有的荣华富贵背后,一定闪烁着掠夺者的身影。
这是千古铁律!
刚回到北门,占越便匆匆走了过来,告诉李鹤,郡守大人有请。
李鹤又翻身上马,往郡守衙门而去。
岑杞领着李鹤来到后衙书房,见白练悠闲地斜靠在暖塌上,屋里,一如既往地燃着檀香,见李鹤裹挟着风雪,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白练满脸笑容,延手请李鹤塌上就坐。
李鹤刚一坐稳,岑杞便奉上热茶,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大人召唤,所为何事?”李鹤拱手问道。
白练笑笑说道:“没事,就是看着这漫天风雪,估计你也没啥事,找你来叙叙话。”
说着,指了指几案上的铜盘:“你先尝尝夫人亲手做的甜米糕,如果觉得可口,走的时候包上一些带着,让芸娘也尝尝。”
李鹤拈起一块,塞进嘴里,一吃之下,果然不错,沙沙甜甜的,还带着几分糯糯的劲道。
李鹤点着头,盛赞一番。
白练哈哈大笑。
李鹤看得出来,这白练是真心疼爱娥娘,任何一句对娥娘的赞美,甭管真假,都会让他心情大好。
李鹤本想再吃一块,陡然间,刚才田村那一幕浮上心头,便失了兴致,任白练再劝,也不再吃了。
白练敏锐地感觉出了李鹤兴致不高,低声问道:“长史心里有事?”
李鹤本不想多嘴,但略一沉吟,还是将早晨发生的一幕,以及自己在田村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白练听着听着,脸上也渐渐现出凝重之色,半晌,叹了口气说道:“李鹤啊,难得你出身富贵之家,还能有如此悲天悯人情怀,白某感佩!”
“其实你不知道,白某小的时候也曾经饿过肚子,所以,可能比你更加能体会到这些百姓之苦。”
李鹤惊异地看着白练,他一直认为白练身为秦国贵族,一定是从小锦衣玉食,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却不知还有这番经历。
白练笑笑,说道:“那段日子,不堪回首啊,好在时间不长,改日白某再跟你细述。”
“其实,民间之苦,不要说你我,当今王上即便独处深宫,心里也是清楚的。你想想,他在赵国做质子的时候,过得是何等生活,担惊受怕不说,恐怕饿肚子也是常有的事情吧。”
“但没有办法啊,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能期望王上成就伟业之后,铸剑为犁,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了。”
听到白练风轻云淡地这么一说,李鹤心中蓦然警醒,深悔自己多嘴。
辖地之内,百姓如此困苦,又何尝不是郡守之耻?李鹤如此痛心疾首,教身为一郡之守的白练内心情何以堪?难不成这黔中城里,只有你李鹤忧国忧民吗?
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