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武宫。
聃伯、师叔、子人师、申侯分两列垂立在下首,低着头,一言不发。郑伯在上首手执木牍,目光游离不定,一副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模样,同样也是一言不发,不过眉眼之间却显得有些阴翳。
”君上?“师叔轻声试探道。
”唔……“郑伯听到师叔的呼声回过神来。
”齐国是何态度?“师叔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毕竟是自家君上背信弃义在前,齐国肯定不会大度到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的地步。若是如此,齐国以后还怎么统领诸侯,为诸侯领袖?以己度人,师叔觉得,如果郑国现在处在武庄时期,对于这种背信弃义的举动也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遥想当年庄公在位的时候,郑国和息国仅仅只是发生了一些口角,庄公就毫不犹豫的把息国按在地上摩擦。
小国不必可畏,大国从来不可轻……
郑伯把手中齐侯命人送来的国书递给师叔,师叔的目光快速扫过,心中暗暗叫苦,果然,齐国就没有轻易放过郑国的打算。
国书的篇幅不长,齐侯先是自我夸耀了一下会盟诸侯拥戴姬郑的大功,紧接着话锋一转,措辞极为严厉的斥责了郑伯的背信弃义之举,最后表示将与宋、鲁、卫、曹、陈五国诸侯共同会猎于郑国。
“祸事来矣!”师叔心中暗叹。
聃伯、子人师、申侯三人看完国书之后亦是相对无言,人人心头都聚集着一片乌云,挥之不去。
若是郑国在一个甲子之前,对于齐侯这封满含威胁的国书,或许会一笑了之,但是而今,郑国已不复当年之强盛,休说是面对六国诸侯联军,就是独自齐国,也是力不能支。
而申侯此时心中既是恐惧又是后悔。
恐惧的是,郑文公逃盟之事,虽说是出自郑文公的本意,但是他的怂恿之功却也不能忽略,万一郑文公把他推出来当替死鬼,那岂非万事休矣?
谁能想到,其他六国诸侯竟然都不按套路出牌,说好的对齐国的不满呢?唉……当初就不该多嘴……以至于有今日之祸。
多说无益,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自保吧。
于是,申侯进言道:“君上,齐国虽然来势汹汹,但未尝不可敌也。当今天下,非齐即楚,齐与楚,其实匹也!我居于中国腹心之地,若效蔡国故事,以国事楚,楚王必喜,如此,既可消弭齐患,又不失大国之交,亦可邀欢于天子,一举而三得,何乐而不为?”
郑文公不置可否,他从首止逃回来之后,其实一直都在紧锣密鼓的为联合楚国共同拥戴王子带的事做准备,毕竟这是天子交给他的任务。他从首止逃跑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接受了天子的命令。
只不过,碍于师叔、聃伯等人的力劝,再加上他存了一些观望的心思,一直没有遣使到楚国去面见楚成王。
现在齐国已经合诸侯之众,他若是这个时侯遣使至楚,不但会落人口实,而且还会加剧齐国的愤怒。别忘了,去岁齐国正是郑、陈等国常饱受楚国欺凌,这才兴兵伐楚的。
况且,以国事楚……
郑国之前虽然实质上事齐,但在名义上两国是地位相等的兄弟之国。而楚国,一介蛮夷而已,何德何能能让郑国臣事之……
话虽如此,但申侯所说多少也有些道理,万一郑国独力难支,楚国未尝不可以成为郑国的一道护身符。留着申侯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师叔怒道:“申侯出悖乱之言,蛊惑人主,为谋不忠,实乱我国,其罪当诛!”
子人师亦道:“向使君上听信申侯之言,则孔叔、叔詹二大夫必死,二大夫何辜?申侯为脱齐难,竟置二大夫于险地,其私心如此,岂可与语国政?且彼辈前日以国媚齐,今日又以国媚楚,反复无常,小人也!其言不足听,其谋不足信,其罪当死!”
聃伯同样道:“不诛申侯无以安郑国,臣请诛申侯以慰国人之心。”
“够了……”郑文公怒气冲冲的道:“大敌当前,二三子不思谋国,反劝寡人诛杀大臣,究竟是何居心?”
申侯闻言,袖口中紧握的拳头缓缓摊开,原本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现在看来他还没有失去信任,这对他来说你,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至少不用担心被当成弃子丢掉。
郑文公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今齐侯已合诸侯,兼据大义,讨我必矣,计将安出?”
师叔、耽伯和子人师三人闻言沉默不语。
按照他们原本的想法,是准备把申侯杀了祭旗,把所有的脏水泼到申侯身上,拿着申侯的头颅向齐国请和,现在申侯不能杀了,想要平息齐国的怒火,难呐……
自家君上逃盟不啻于狠狠甩了齐侯一巴掌,齐侯又不是什么信男善女,在这种情况下,郑国必然要给齐国、给天下一个满意的交代。出卖天子肯定是不行的,自家君上也不可能有错,错的只能是下面的奸佞小人,现在下面的奸佞小人也没错,那错的难道是齐侯不成?
良久,聃伯道:“臣谨为君上整兵马、具卒乘、缮甲兵,以待诸侯之师!”
这就有些撂挑子的意思了,消极防守……
郑文公脸上的不悦之色一闪而过,却也无可奈何。天子是指望不上了,中原的几个大国也难能指望的上,郑文公突然想起来了,郑国似乎和中原的几个大国都有仇,怪不得他从首止逃出来之后,原本对齐国颇有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