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贤闻听此言,脑内一阵鸣响,险些坐不住:“师父,咱把话说明白些。什么叫‘我为什么信得过我师公’?”
孔诤言仍旧是盯着周贤:“我问你为什么信得过你师公。究竟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呀?”
周贤深吸了一口气,手撑着杌凳的沿坐好,思虑片刻,而后道:“从感情上讲,自我到青要山后,我随在师公身边十年时间。这十年里朝夕相伴时时相处,与亲祖孙毫无二致,共寻常家还亲密许多,我不相信师公会害我。”
孔诤言点点头:“这算是个理由。”
“那就从理性上讲。”周贤舔了两下嘴唇,“我是叛王遗孤,欲杀我者不必养我,欲得我者不必教我。您念及同门手足之情,将我收在门下悉心教导,总不会是为了有一日扯起大旗的时候我还有反抗之能。更何况,您识得我时平南王余党未净,正是重整旗鼓之时,也是杀我告世之际。既不杀我,又不立我,养我十年,到如今刻意披露我的身份,于青要山无益,于我师公无益。”
“好,看来你确实是认真想过。”孔诤言笑了,笑得很难看,“以后行走江湖,你要保持住这份警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再亲近不过的人,也不可把身家性命全权交付。”
“师父,您今天晚上话里有话。”周贤也皱起了眉,“您若是想说什么便直说吧,我脑子慢,当真是转不过来这么多弯儿。”
“你脑子慢?你脑子确实是慢,白读了许多书,白明白许多道理,不懂得人心险恶,不明白尔虞我诈。”孔诤言说,“见识了点边边角角,就自以为明白这人世间的丑恶。看了些粗浅的计谋,就觉得自己当是诸葛孔明一样的人物了。”
“师父!”周贤拔高了调门。孔诤言的状态实在是有些让周贤害怕。
“贤儿,你可知道当年平南王大军挥师北上之时,青要山的地位是何等尴尬?”孔诤言没有为周贤解惑,却挑起了似是不相关的话题。
周贤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轻轻点了下头:“我能想象。”
他当然能想象当时青要山的处境有多尴尬。帝隐观乃是本朝最大的特务培训机构,当然是要忠于朝廷。可平南王周穆敬又是观主的爱徒,也出身于帝隐观,青要山人左右为难。
据书上所载,已在天灵卫的,仍旧奉令行事,而未在天灵卫供职的帝隐观内门弟子,则不被允许参与到战事当中。这既是当时朝廷的意思,也是青要山所希望的。
后来战事焦灼的时候,朝廷向平南王派出使者,也都是从帝隐观选人。孔诤言就是在这种极其尴尬的境遇下,再与自己的同门兄弟重逢,也是在那时见到了周江远。
“两不相帮,也就是两不相交。”孔诤言语出惊人,“虽然青要山有从龙之功,可居功自重者,从来没有好下场。幼清败了,没帮着朝廷打叛军的青要山,自然就会不受朝廷待见。哪怕当初,不许帝隐观插手战事的命令,是魏康下的。近来,帝隐观和朝廷的关系日渐缓和……”
周贤冷汗都下来了:“师父,您可别说,咱们青要山要纳投名状。”
“我不敢把话说死,也许你师公是对的,他是在帮你。”孔诤言摇摇头,“可若说,拿你这条命,去换青要山的富贵安康,是不是也是一桩好买卖呢?”
周贤垂着脑袋好半天没说话,再抬头的时候,目光冷冽:“师父,您是早就想明白了,还是这两天才想明白。如果说是早就想明白了,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讲呢?”
“因为我也不相信,你师公会害你。”孔诤言捋了一下自己披散的头发,叹道,“贤儿,如果你要是听我的,即日返回青要山,退出弘武大会。我们折下一个名额,不算什么大事。”
周贤思量良久,脑子里乱哄哄一团。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这种荒唐的政治牺牲品。在他不愿意相信孔诤言这个想法的同时,却又觉得这实在是太有可能了。
“贤儿,要么,你去跟你师公把话问清楚,问明白他的打算和顾虑。”孔诤言把手搭在了周贤的肩膀上,“要么就回青要山,回去做一个不问世事的修士。这可是大事,不能儿戏,更不能意气用事。若是你不敢去问,师父陪着你一起去问。”
周贤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一盘棋,耳边响起的也是岑秋风在下棋那一日对他说的话。
“这盘棋,我的开局,就好比你的如今……”
“你的对手并非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你自己的命。或说,是天意……”
“久守必失,天下间没有攻不破的壁垒,你但凡有一点疏忽,就要折掉一子的先机。你有几次犯错的机会?”
“那你就慢慢琢磨琢磨这盘棋你是怎么输的。琢磨明白了,你能胜天一子……”
周贤不由得问自己,那盘棋,我是怎么输的?我是守输的!
岑秋风让了四子,第一手又下在了天元,自己占尽优势,却是满脑子都是守成,偶有攻击的姿态也不过是虚晃一招,岑秋风棋力远胜于自己,守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复盘的时候,岑秋风摘下来的那枚天元就是命,就是天,是自己占的先手,是孔诤言的收留和掩藏是自己的先手。
当自己露出破绽的时候,顺着天元直突进来的长矛贯穿了棋盘,自己毫无还手之力。隐逸在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