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敢是白担心了。
别说交趾郡距离长安城路程遥远,就算有人告密,也不会一时半刻就传到刘彻的耳边,而且,他也无暇为了这点儿小事而分身。
霍去病死亡,卫青一直找借口不理朝政,每天只顾与长公主享受着鱼水之欢,画眉之乐。
刘彻一下子失去两大臂膀。
八月,到了天下候爵进贡酎金的时间,负责此事的少府官员是最近深得皇帝信任的汉充。
所谓酎金,是刘彻以祭奠先祖的名誉,规定诸侯王和列侯必须按封国人口数,按一定比例进贡的财物。
在收缴黄金之时,江充发现各地进贡的黄金,有些是数量不够,有些是成色不足,有些看起来黄澄澄的,分外明亮,但内行之人明白,这是在其中加进了黄铜。
这算是欺君之罪。
报到报告的刘彻大为震怒,立即决定从重处置。
丞相赵周急忙上前,苦苦劝告道:“陛下,就算各位王候的罪名属实,也请从轻发落。”
刘彻被气乐了,愤怒的说道:“既然罪名属实,为何时要从轻发落?”
“因别有内情。”
“休要为他们寻找借口!”刘彻的说话咆哮而出:“明目张胆欺骗于我,你还敢帮他们找借口?”
“不是借口,”赵周躬身行了一礼。
他是一个耿直勇敢之人,望着身前身后大片空虚的位置,又是焦急,又在暗暗为各位候爵喊冤。
进贡酎金的规定已实行多年,但从来没有那位候爵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数量和成色上做手脚。
今年突然发生,而且,是涉及一百零六名人,实在有着是迫不得已的苦衷。
在此之前,为了收集征讨匈奴的经费,刘彻大肆推广“麒麟币”;另外,规定侯爵之上必须另行交缴一定数量的财物。
这大大压榨了各级官员的财力,捉襟见肘之下,以致这次的酎金再也无法足额交缴。
赵周想为各位侯爵求情,但又不能反原因说清楚,因为这相当于指责皇帝的错误。
说得再严重一点,随时会被扣上反对征讨匈奴的帽子。
只是,他再小心翼翼,还是要面对刘彻咄咄逼人的目光。
“不是借口又是什么?”刘彻冷笑,“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休怪我辣手无情。”
赵周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近来各地的民情并不平静,各位王侯为此投入大量的精力,财力也因此损耗严重,所以,请陛下从轻发落。”
“如此说来,你知道内情?”刘彻双眼之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赵周心知不妙,但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陛下,”已经升任少府监的江充出列,大声禀告道:“赵丞相知情不报,理应治罪。”
赵周大怒,大声反问:“江充,你可知道,如果全部处理名单上的人,一共有多少?”
“一百零六人。”
赵周冷笑,“一百零六,占据全国侯爵的三分之二,如此一来,朝堂之上将会这之一空,你可想到将会带来何等严重的后果?”
“不忠不孝之辈,朝廷少一个比多一个更好!”江充的说话掷地有声。
“你!”赵周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充半天说不出话来,双眼pēn_shè着怒火,似乎要把江充活生生的吞下去。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江充冷笑。
赵周身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江充身为少府监,负责的是皇帝的饮食起居,两者互不统属,所以他一点也不畏惧,反而是连连逼问:“酎金是祭奠先祖之用,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有人弄虚作假,说他不孝并不过分。
成色不足,数量欠缺,有人敢用虚假的数据糊弄陛下,此乃不忠。
不忠不孝之人,要来何用?”
赵周的嘴唇抖索着,手指江充破口大骂:“你,强词夺理!”
说完这句,抬头朝着高高在上的刘彻说道:”陛下,臣奏请斩杀江充,为天下除此一害!”
江充半步不让,冷笑连连,“我秉公直言,何来为祸天下之说?反倒是你,身为丞相没有知人之明,不能秉公办事,故意包庇不忠不孝之人,身居高位的你,才是真正的祸害天下。”
“竖子!我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出生入死几十年,从来没有半点怨言,不敢有半点怠慢,何来为祸天下之说?
倒是你,妖言惑众,谋害众位大臣,明显是心怀不轨!”
面对责骂,江充不急不缓,淡淡地说道:“我也不必多费口舌,谁是谁非,自有陛下明鉴。”
赵周浑身发冷,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此时,再无暇帮别人求情了,一心想着如何自救,于是急忙说道:“陛下,休要听从无耻小人的谗言……”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刘彻挥手打断。
“赵总,就算你并没参与此事,但你知情不报,事发之后诸多狡辩,没有半点的悔改之心,如此种种都是不可原谅之罪。”
赵周一听,如五雷轰顶,“卜通”一下,跪在地下连连磕头,不断求饶道:“陛下,臣知罪。”
“知罪?那好,自己到中尉府投案去吧!”
刘彻说完,一拂衣袖,满腔怒火的离去。
大殿之上,众位大臣号哭无声,人人自危;赵周早已瘫软成一团,晕倒在地上。
令人齿冷的是,赵周为了他人,冒死直言,但到了皇帝治他罪状时,大殿之上几百人,没有一个人帮他求情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