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依旧是午后,依旧是那个说书人,云衣打听过了,《溅龙庭》一共五折,依例只说五天,今日是最后一天。
是以云衣依旧早早地到了,却不算枯坐,因为今日,她倒还算见着个熟人。
言策来了。
言策方上二楼也一眼看到了他,索性过来拼了一桌。
她没问言策为何会来弈风国,言策亦没问她,他们勉强相熟,也还算半个老友,此番偶遇,以茶代酒,说的,是他日事。
“上次那半边图案你可弄明白了?”那个宿星湖,也是言策许多个夜晚的噩梦。
云衣摇摇头,“干嘛呀,一见面就谈这么煞风景的事情?”
“呵,更煞风景的可还在后面呢。”
“哦?”云衣猜到大抵是那日之后天星山脉情形,却还是忍不住一问,“说来听听?”
“如今东境各门派算是大洗牌了,”言策说着这话,语气满是感慨,“当日凡进了那个洞穴的,都没能再出来。”
“猜到了,”那日遥遥看见的煞气,云衣直至现在还记得清楚,叹了口气,“也怪他们贪心不足吧。”
言策跟着摇摇头,生死是大事,这种话题,任谁都无法轻快。
“如此说起来,”大概是觉得如此压抑的气氛不适合这个喧闹的茶馆,云衣换了个话题,“我也算你们铁剑门的救命恩人了,怎么谢我?”
言策认真地看了她许久,云衣本以为他把这话当了真,却听他开口,“挟恩图报,君子不为。”
云衣乐了,“原来我在你心里还算是君子啊?”
“勉勉强强吧,”言策端起杯子抿了口茶,而后又皱着眉头放下,“难喝。”
“我去过那么多地方,这永安都的茶算是好喝的了。”
“你这可就错了,”言策极其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开口,“永安城的茶最是难喝。”
云衣不可思议地看着言策,瞬间只觉自己真是太好养活了,“那你说哪里的茶好喝?改日我也去走上一遭。”
“铁剑门待客的茶最好喝,怎样,考虑一下?”
言策笑得太过真诚,云衣竟一时分不清他这话是真是假,想想自己在铁剑门五个月,好像还真没见过铁剑门待客的茶。
云衣跟着笑笑,“我只知道千草斋待客的茶最是好喝。”
“你还去过千草斋?”言策惊讶完想想,“也对,炼丹师大概都想走一趟千草斋。”
而后向前探了探身子,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被千草居士赶出来了吧?”
“你和他很熟?”
“我游历江湖这么多年,和谁不熟?”
云衣皱皱眉,她想起自己初次见到言策时的情景,那天成的贵气,不像个江湖人。
思及此,云衣复又打量了一下言策此时的打扮,还是白衣折扇,却不知为何,气质变了。收敛了锐气和傲气,倒添了几分随性,云衣看不懂了。
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随意切换性格,而将本性始终深藏。云衣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可这世上太多人有太多的故事,云衣守着自己不愿为人知晓的故事,也就没有心情再去好奇别人的故事。
“怎么了?”见云衣盯着他不说话了,言策笑着打破沉默,“不信?”
“没什么不信的,”云衣喝了口茶,对着言策举了举杯,“我还是觉得这茶不差。”
言策耸耸肩,也举起了茶杯,“那便以茶代酒,多谢你上次的丹药。”
这事儿云衣本来也没放在心上,若不是言策提起,她几乎已经忘了,“我救你们一命你说我挟恩图报,丹药这点儿小事倒值得你这般郑重?”
言策但笑不语,云衣却是懂了,“不可能,没有了。”
“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没有。”在没能在弈风国安稳落脚之前,云衣是绝不会再炼丹的。
言策只是笑笑,岔开话题,不再多提。
皇甫老祖不愿枯等,午后方至,见着言策只觉眼熟,却回忆不起在哪见过,索性放弃,拉了把椅子,在云衣旁边坐了。
言策也不多问,照样同云衣闲聊,这二人,竟是仿佛谁都没看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