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个死局,明知道结局,却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覆灭。
这场巷战太过血腥,南半城之大街小巷中,每一步都淌着血迹,每一步都躺着尸体,有清军的,也有明军的。
从南门破碎的城楼上望去,吴争可以清楚地发现,南北纵向数条街道的明军兵锋,已经开始向后退缩。
这是非常危险的讯号。
吴争转过头来,看着仅存的三百多死士,沉声道:“去吧。”
当他们彻底消失在人潮中,吴争感觉到自己的心硬得象块铁,或者那儿根本不是人心。
但死士的加入,让那几路后退的明军,瞬间向北急进。
可吴争明白,这是在饮鸠止渴,一旦死士死光,结局依旧是一样,无法改变。
仗打到这份上,让吴争深深地自责,自己太狂妄了。
从领三千人进攻杭州城起,自己走得太顺。
甚至敢率兵围绍兴城,发动政变。
居然也让自己得逞了。
以至于自己悍然发动了这场北伐。
太小看清军战力了,可这时知道,已经太晚了。
这是一个毁灭性的错误,无法挽回或者修补。
没有后援、没有后备队,身边仅有钱肃典六百骑兵。
吴争焦急地看着天色,心中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喝问,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我去?”身边钱肃典面无表情地问道。
吴争霍地回身,咆哮道:“你去做什么?一起死?你是在讥讽我吗?”
钱肃典依旧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我为何要讥讽你?那儿……。”
钱肃典手指着北面,眼睛看着吴争道:“那儿有我的亲侄、我刚刚视如兄弟的夏守淳、还有相处才一月的兄弟们,而你……也是我的侄女婿。我为何要讥讽你?”
“攻打苏州城,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不是你一人的错。我为何要讥讽你?”说到这钱肃典哽咽起来,“我只是想,能与他们死在一块儿……行吗?”
吴争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搂着钱肃典的肩膀道:“谢谢!”七界战帝
天色将黑之时,明军的兵锋突进最北的,就是西侧钱翘恭部,他所率的三千骑兵和池二憨部作为尖锋,共计五千人的部队已越过文庙。
这是经过一天,明军在付出上万条人命之后,突进最北的一处了。
其余四路,都被清军死死地挡在从东城葑门至西城馆驿一线。
夏完淳所率义军伤亡最大,他遭遇的正是洪承畴部署在衙署周边战力最强的那五千八旗军。
入城时,上万的义军,此时所剩不足六千人,减员过半。
吴争已经麻木,因为败亡已成定局。
他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增援夏完淳部。
而身边仅有钱肃典的六百骑兵,当然,除了钱肃典,还有他自己。
吴争想过逃的,面对覆没,活下来,比赴死重要,这个道理吴争懂。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吴争也懂。
可吴争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全员增援夏完淳部。”
这便是不死不休。
在这一刻,吴争突然明白了叔叔当时赴死的心情。
在这一刻,吴争突然明白,其实人活着和死去,都不重要,对于这个世间,自己不过是个过客,少了谁,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能和这群人,一起去死!
死,反而是种解脱,让自己的内心舒畅,不用忍受日以继夜的煎熬。
吴争走下城墙,在亲卫手中接过缰绳,策马冲锋的那一刻。
突然想起自己的前世,想起自己的妻女,想起从楼顶跃下的那一刻。
吴争在心中苦笑,自己原本都想给亲人一份幸福,却都被自己的一念之差,给毁了,最后自己所选择的,还是一样的逃避。
或许自己从来就都是一个失败者,那么,就让自己随着自己的心意……走吧!
但愿来世……好运。
这句话,吴争已经是第二次说了。
六百零二骑,义无反顾地驰骋耐去,如同一阵烟云卷向文庙方向,如梦、似幻,更象一道拍向岸边巨石的波浪,哪怕粉身碎骨,依旧不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