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一句,此事就算揭过了。
说来也奇怪,本打算借此事找茬的言官们在听了天子这番话竟是集体沉默了。
何泽明与李畅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左大友,一丝复杂透出眼底。
周氏之死……
忽然就有些想笑了。
搞了半天,左大友也好,他们也好,都只是陛下手里的一颗棋子吗?借文抑武,不,是借文抑左,再借左压文,除了天子,又有谁有那大的能耐能让周氏自觉自杀呢?而且还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应天府带话?
吉文此刻身子颤个不停,他忽然想起,自己的佐贰官们是可以接触到周氏的,那个新来的杀人嫌疑犯根本跟这事就没关系,就是个巧合!
而能令他的佐贰官做出这样的事,除了天子还能有谁?!毕竟,周氏携子冒充左家骨血,刺伤靖国公乃是大案,朝野关注,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之前他虽防备有人下手,可他真不觉得有人敢在这个关节上动手。那些言官又不是猪,真敢在这个时候下手,那迎接他们的将是整个勋贵集团的愤怒!
毕竟,左家的崛起让勋贵们看到了希望,朝里说话也硬上了几分,若是左家倒了,他们又将被文官压制,这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所以从开始,就应该不会有人对周氏下手,除非真得准备鱼死网破了!
而天子为何要周氏自杀?
很简单。
他这是在向群臣展示他的能耐,他非庸主。
不管文武,只要他想,他就能将大家玩弄于股掌间,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他不但能做到,还能下决心做到!
不光有成祖的手段,更有太祖的狠!
这就是他朱慈!
想明白节点后的大臣们集体沉默了。
天子能干他们并不怕,但他们怕那种心狠手辣的天子。
比起他们的前辈们,此刻文人风骨已失,即便是博名声也不如他们的前辈们那样豁得出去了。
见群臣无言,朱慈嘴角扯出一丝笑,却是没什么温度的。
“不过人死在应天府里,也不能没个说法。”
吉文身子一颤,脸变得煞白。
终是来了……
他硬着头皮,出列道:“陛下,臣有罪,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周氏出事之时,你正带着衙役维护京中治安,何罪之有?”
吉文愣了下,还未来得及琢磨天子话里的意思,天子又开口了,“当时留守衙门的乃是同知与通判,此二人有不可推卸之责,这便去了他们职务,派去嘉善县再磨练磨练吧。”
轻飘飘一句,直接将应天府的同知与通判给贬了。京都的同知通判比普通地方的知州都风光,这下可好,直接去嘉善县当县官,连贬好几级,这也是够倒霉的了!
吉文呆住了!
原来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吗?!
两人一同被贬,但这等事不可能需要两个人来做,所以只可能是其中一个人。
那么会是谁呢?
吉文不敢细想,忙跪下谢恩。
待回到席位,他心里慢慢有了谱儿。
以后谁若能平步青云,想来就是协助天子之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总算不用倒霉了,还能在应天府府尹的位置上苟着。但经此一事,吉文忽然没了向上爬的念头了。
天子才多大?二十多岁的人,手段,心志如此厉害,不敢想十年后,他又会成长到怎么样?
给这样厉害又薄情的天子当差,当得好没什么功劳,当不好是要赔上生家性命的……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望了周世昌一眼。
周世昌有拥立之功,可除了加了一个荣耀的名头外,并没捞到什么实权。而这虚名还都是在京口抵挡了清军好几年才换来的。相比起左家,周大人简直不堪一提。
而说来也怪,这老头就跟无事人一样,心态出奇的好。让他去哪便去哪,在朝堂上也越发沉默,难道……
吉文心里一惊!
他早就察觉到天子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周世昌察觉到了吉文的目光,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
先帝殉国煤山,天子去寻外祖都被拒之门外,当年他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如何经得起这打击?一路奔波来到南京,受尽苦楚,受尽惊惧,一个少年郎的心志尚未稳固时,受尽这些折磨,成年后,那心态怎可能正常?
尤其是在目睹着闯贼从大臣家里搜光出来的银子后,这位的心里恐怕就更加不平衡了吧?
毕竟,当初先帝向诸臣借钱时,可都是说没有的。可后来被闯王弄出这多银子,要当初他们肯拿一点银子出来,先帝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惨。
有因必有果。
大明近三百年未薄待读书人,可读书人却有负大明,这事要搁谁身上,谁都要生怨恨。
从他拥立了天子,天子却未对他怎么封赏他便察觉出天子心里有刺了。所以,后来他都尽量低调,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只希望看在这份拥立之功上,将来能荣归故里,安安稳稳过完余生。
只是天子之薄情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左家对大明简直可以说是恩同再造,虽这说法有些大逆不道,但事实就是如此。
没有左大友收留,他可能都活不到大明反击的那一天;没有左弗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大明没准已经灭亡了。
为了不让左家壮大下去,左弗至今未嫁人。
左弗已不是一般人,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