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二月十二。
葛诚一早随小书童驾着马车来到燕王府后门,小书童说,“每天早上,王妃就从这个后门出来,前往万宁寺烧香。”
来北平的这两年,他无数次进出王府,却头一次以这种方式偷偷摸摸的躲着等待。
果然,书童话音没落多久,王妃和管家老颜,家丁小原,就驾了马车出门,向北而去。
葛诚的马车远远跟着,王妃的马车停在了万宁寺前门。
万宁寺是以前元朝遗留下来的寺庙,相传由元成宗所修,元朝被灭了后,原址寺庙改小了,也算是北平城内香火旺盛的佛教寺院。
葛诚见王妃和家丁小原进了寺,他和书童便也下车悄悄的跟上。
王妃进了大殿,佛前三炷香,焚香参拜之后,便步出大殿向左转进了一间禅房,家丁小原在门外守着。
家丁小原,葛诚是认识的,王妃从徐府带来陪嫁的。
等一等,管家老颜去哪里了?
葛诚发现老颜并没有跟进寺里,他命书童去外面马车上瞧瞧。
过了一会儿,书童回来说颜管家并不在马车上。
老颜是徐仪华的心腹,五十多岁的老管家,忠心耿耿在徐府呆了四十年,一起出门离府的三个人,老颜跑到哪里去了?
他命书童向寺院要了间禅房,就在王妃的禅房对面。
“小原什么时候会离开一下?”葛诚冷不丁的问书童。
“中午小原会去寺里的斋堂吃饭,那个时候会离开大概一炷香的功夫。”
“好,那就中午。你带了什么工具没有?我想撬开王妃的那间禅房的房门看看。”
“大人,进去敲门不就行了,还要用撬的?”书童惊呆了,王妃从某种程度也算是大人的主子吧,撬开主子的房门,是不是也太无礼了?
“万一,王妃根本就不在房间里呢?你带了什么工具?这门栓是横木挡着的,有小刀吗?小刀应该能撬开。”
“有的,大人,奴才带了小刀的。”书童掏出一把裁纸刀。
“嗯,那中午等小原去吃饭了,你去撬门,我来把风。”葛诚道。
他有一个怀疑。
他想起方孝孺在书房说的那句话:“也不知燕王是真的清心寡欲执政廉明,还是步步为营心机深沉。”
圣上削藩令一下,燕王恰巧就病了。
难怪建文一派人深深的怀疑。
建文一派向前逼近三步,燕王一系就向后退了五步,中间永远留了两步空隙,耐人寻味。
葛诚派家丁跟踪了三天。
王府亲兵营有亲兵八百人,却没有一个人出门喝酒吃饭。龙种
她去哪里了?
葛诚发现这间禅房和自己的那间有个明显的区别,这间禅房有窗子。
他推开窗子,外面是万宁寺的后院,他攀上窗台一跃而下,地上有脚印留下。他跟着脚印走,出了万宁寺的后院,这个地方,曾经停过一辆马车!
马车车轮的轮印,清晰的压在泥土里,车轮印一直向东边的土路延伸,那是出城的方向。
徐仪华从万宁寺的禅房,离开了寺院,坐着马车,出了城!
葛诚心神慌乱如麻,唤了书童赶紧出去关上这间禅房的门,去寺院前门把他们的马车驶来后门,马上顺着这些车轮印记,追出去!
书童听命,匆匆忙忙跑出去关上房门离开。
葛诚深呼吸几下,平复了慌乱的思路。
他掏出手帕,回到窗前,仔细擦去刚才攀上窗台遗留下来的脚底泥印,仔细环顾四周,自己并没有留下什么别的痕迹,便恢复原样关上窗子。
葛诚站在马车车轮印的地方,向东望去,这条路一直往前,出了城,就是一片荒山,刚来北平的时候,他和夫人闲暇时,驾着车把北平城外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逛了个遍,东边的那片荒山,叫灵山,有四五个山头,没有人居住。
徐仪华是悄悄去了灵山吗?
思绪翻滚间,书童的马车已经驶来万宁寺的后门,葛诚上车,命书童跟着车轮的痕迹向东而去。
这条路,人迹罕至,路上来回就只有这一种宽窄尺寸的轮子经过,路,越走越荒凉,渐渐地,连树都看不到了。
一个时辰之后,书童停下马车,问道:“大人,您说的灵山,是不是这里,我们已经到了,可是这里并不是荒山啊,住的到处都是人!”
“什么?”葛诚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只见原本荒秃秃的四五座山丘,变成了桃花源一般的大村落。
山脚下是一片片延绵的村庄,村民们或砌屋,或劳作,或晾晒,或炊煮,光秃的山脊被开垦成梯田的圈型土基。
这荒山,什么时候,完全变了模样?
什么时候建的这些村落?
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葛诚呆呆的站在灵山山脉的山脚下。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狠狠的砸向他自己。
难道,这城外的荒山,就是燕王屯兵屯田的地方?
他耳边再度回想起方孝孺的话:“也不知燕王是真的清心寡欲执政廉明,还是步步为营心机深沉。”
他被自己冒出的念头吓得瑟瑟发抖,此时此刻的害怕,比在应天见到锦衣卫,更严重千百倍。
燕王,燕王,燕王他,真的在准备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