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北风裹卷着岸堤砂砾无情袭来,拍得脸颊生疼。
白马逗捏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也不是要抚慰发痛的面皮,衣袖抹去的是三九天额上渗出的冷汗。
【淳化三年·腊月二十八】
自程路均被大理寺羁押去汴梁已经过去五天,年关将至,青州百姓全没多余心思去理会,这座青黑相间的幽深府衙里头是否还有知州坐镇。
除了城内这列干眼巴望的文武官员,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人是待在家里,心里却像是开春破土后的冰雪消退、火炉清寒的阴冷,冻得蚀骨般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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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在官言官,经商道商。’
那座府衙正堂内的高椅上,一日没有屁股坐在上面,这些人就像没了娘的孩子般可怜无助,一日没有倚靠。
没人知道程知州的离开到底是因为某年某月在某个酒楼挪了库中银子,胡吃海喝了一顿,还是真如谣所如说私养了八百铁骑意图谋反……
这堆积在各种猜忌之上,自己施加的恐惧占据着这列看官的所有心脏。他们在等待中揽收莫须有的精神折磨。
就在腊月二十七的昨日,总算有消息从汴梁城内传来,青州城骤然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没想到,新任知州竟是从执掌大宋整个军机政务的枢密府里出来的副使,还身兼左谏议大夫的寇隼。
若不是亲眼看到白纸黑字的告身,任谁都相信不了。
青州城一应官员自见告身起,就按捺不住笼于前胸偏左位置的躁动不安,每个人都费尽心思动用各方关系打听着这位新任知府的喜好,盘算着如何才能讨得这位新知府的欢心。
毕竟,这个世道多的还是追名逐利之人,哪怕是在这个小小的青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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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新知府上任的日子转眼即到。青州城原本糟乱的城貌已被打扫得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城内百姓一副沉浸于年前祥和欢喜的状态,街市两道也是一派人来人往的繁忙景象,似是全城上下都花过心思齐力打扫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侠女也有空间
“兄台,此堤可有说法?”寇隼顺意追问道。
“官人脚底下乃是弥河支流之南阳河堤。如您所见河堤破缺不堪,眼下冰封四野,补堤停滞。前后数里均无寻常百姓上得提来。
您定不是住在这青州城里。”说话之人,平仄相间,语速适中。
不用见怪,这反复练习的说辞白马逗早已拿捏自如。
说话间,白马逗把手伸进胸前掏出一个手炉,递于寇隼。“官人,小心冷着啊!”
寇隼接过手炉,顿时感觉由掌心传递而来的暖意,接着说道:“兄台真是有心呀!在下确实外乡人士,马夫夜间疲累没看清路,就误打误撞的经于此地。
这不,干脆停下来歇息片刻,再行赶路。我不过是闷了一夜,下车透透气。”
“兄台,又是为何事来这阳河河堤呢?赶紧回家与娘子置办年货吧,今儿已是腊月二十八啦!”
就这么一句不经意的说话,白马逗顺势长叹了一声:“满城百姓如今还能欢喜盼过新年,只怕转过年待开春雪融,后头多的是流涕抹泪难熬的日子呀!”
寇隼闻言,侧过头来仔细打量起眼前满面忧愁之人。“兄台此话又是何意?”
“哎!官人有所不知。今年夏末雨水不断,黄河水涨势猛,终冲破堤口引发水灾。
总算等到雨止,可积水还未褪透彻,又恰逢秋末京东一带接连下了好几场暴雪。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在青州城都水丞位干了二十多年,这么严重的灾患,民情堪忧啊!
田苗积储尽数被毁,从恢复生产到有所收益至少一年有余……
最难的是,城中百姓不知灾情未有余粮,知州府衙补给屯粮也顶多够青州百姓撑上一个月……”
呼啸的北风伺机钻进缝隙,穿过了并肩而立的两人。
寇隼被适才白马逗飘出的话语彻底怔住,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声响。
他无法想象,从这个青州城待了二十余载的都水丞口中分析出来的悲观的治水河情,来年将会是怎样一番人间惨象!